栏杆上向下看,马路被路灯和商铺的灯光点缀得通明,笔直地向前延伸着,各种汽车一辆接着一辆呼啸着从天桥下穿过,更远处每一个路口的交通灯像具有某种深意的密码一样变换着颜色。
燥热的夜风吹拂在许平的脸上。
天桥的中间有须发灰白的老头穿着破旧的长衣坐在马扎上拉着二胡,声音喑哑,他的面前放着一个旧白瓷的缸子,旁边的地上用白色的粉笔写着几行字。
许平觉得头晕耳鸣,两腿发软,他再也站不住,扶着栏杆坐倒在天桥上。
裤兜里的电话不停地响了两个小时,终于恢复了安静。
他拉过一罐啤酒,打开对着嘴喝起来。
他第一次发现坐在天桥上喝着啤酒向下看是这样一种景色,既热闹又疏离,车流从他身下穿过,像一条银色的河。
很多人从他身边走过,没有人看他一眼,他们把他当成了乞丐。
许平突然极度地害怕起来,他感到自己渺小得仿佛一粒尘埃,无数人来来去去,他不认识他们,他们也不认识他,哪怕他现在立刻就死去,也没有人会在意。
喝完的啤酒罐骨碌骨碌从栏杆间的缝隙掉了下去,在马路中央弹跳了几下,被迎面而来的卡车压成薄薄的铝片。
许平颤抖地抓着栏杆,呜呜地哭起来。
第41章 第 41 章
四十一。
但凡苦担重担的人,可以到我这里来,我就使你们的安息。
我心里柔和谦卑,你们当负我的轭,学我的样式,这样,你们心里就必得享安息。
因为我的轭是容易的,我的胆子是轻省的。
——马太福音
相亲这个星期的早些时候,许平意识到自己犯了一个错误。
他把弟弟送给他的座钟摆在自己卧室书桌的台灯旁,有时候晚上在灯下校对稿子的时候看着木雕的钟座就觉得十分快乐。
他觉得弟弟送自己的生日礼物非常温柔甜蜜,如果不是他睡眠浅,指针的声音会吵到他的话,许平也许会把礼物摆在床头也不一定。
连续三天夜里12点,他都被咕咕叫的鸽子和音乐声吵醒,然后在床上辗转两个小时才能重新投入睡眠的怀抱。
他一直忍耐着没有跟弟弟说,直到星期二的早上才在早饭的餐桌上装作不经意地问弟弟:“如果座钟坏了的话要怎么办?”
“我会修。”许正一边喝粥一边回答。
“鸽子跳出来的时间也能调吗?”
弟弟点点头。
“很麻烦。可以调。”
许平松了一口气,他把座钟小心地抱出来放在客厅的桌子上。
“晚上回来有时间的话,帮我把打钟的时间调到6点吧?”
许正看了哥哥一会儿,点了点头。
星期二的中午,几个领导都去市里开会了,办公室里的气氛非常悠闲轻松,许平跟同事打了一声招呼去医院取体检报告。
他弄丢了取报告的单据,花了好长时间办手续才把体检单拿到手。
他翻了翻,发现除了一些基本的视力、体重、血压等,还有好多缩写和医学名词是他不懂的。
医生在最后的总结中写了两点意见。一是他体重太轻,从健康的角度来说不是个好现象。二是他cea指数偏高,让他一定咨询相关医生。
许平翻回去找cea的一项,看了半天才在血液检测下找到了cea数值,8.2。后面的括号里写着正常数值小于6。
许平皱了皱眉。
体检科有专门的医生坐诊为人解答报告的疑问,门前排了老长的队,许平等了很久才轮到他进去。
医生是一个戴眼镜的中年男人。
许平把报告递给他。
“请问这个cea偏高是怎么回事?”
医生翻了翻他的体检报告,皱着眉问:“你吸烟吗?”
“不吸。”
“有没有得过肝硬化或者胰脏炎?”
“没有。”
“最近大便有没有问题?”
“……应该没有吧。”
“有没有便血?”
“没有……”
“中午吃饭了没有?”
“还没有。”
“刚好。你拿着这个体检报告到消化科去挂个号,让他们给你做个胃镜和肠镜的检查。”
许平沉默了一会儿,轻声问:“请问这个cea到底是?”
“一种醣蛋白而已,指数过高一般说明你的肠胃出现问题,但是没做检查不好说。你去楼下挂号,消化科在三楼。”
许平侧躺在白色的病床上张开嘴。
医生将一根黑色的胶管从他的口腔里一直塞进去,虽然做了局部麻醉,有异物强行进入食道的感觉还是很不好,让他一直想要呕吐,口水也无法控制地从嘴角流了下去。医生叮嘱他不要吞咽口水,他只能硬忍着。
整个过程花了半个小时,因为做活检的缘故,一直到检查后两个小时,胃里还传来灼热疼痛的感觉。
医生让他星期五来取检验报告,并且叮嘱他这三天多吃流质食物,不要吃蔬菜水果和乳制品,以便星期五可以做肠镜检查。
光是想象就让许平觉得浑身难受,尤其是那天还约了跟人相亲。
临行前他还是觉得不放心,特意去询问了医生。
医生只告诉他一切等切片的结果下来再说。他的语调冷静沉稳,连眼睛都没有眨一下。
一整个星期许平都很忙,之前请了太久的假,手上堆的活一件又一件,下个月负责的书就要付印了,校对却还没有做完。王则栋每天在办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