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这里。」
青年蹲在离何雅不远的河边,朝他招了招手。何雅只觉得自己脸上刚刚消去的热气又浮了上来。青年见何雅红着脸不说话,轻笑一声,主动凑到他的身边。
「刚刚怎么突然就跑了呢?该不会这么多年不见,怕生了吧?」
「哪儿的话。」
何雅急忙低下头,不肯看那青年的脸。
【何雅你真是丢脸丢到家了。不过是见到多年未见的发小,怎么就落荒而逃了呢?这下可好,让人家笑上门来了。】
何雅不是土生土长的陆村人,不过很小的时候,就跟随父母从城里搬回来了。陆离和陆羽两兄弟,算是何雅最早见到的村里人了。何雅还记得,那时胆怯得躲在爹爹身后的自己,热情地朝自己伸出的脏脏的小手,邀请自己一起去玩的陆离……
「那个,水还是那么清……」
何雅没话找话。青年也乐得顺着他的话接下去。
「不清的水,怎么能浣得出好纱?」
青年将一块纱巾轻轻打开,摊在水面上,用修长的食指和中指轻轻粘住纱巾的两角,在水中扬了扬。剔透的纱巾扬起了涟漪,一圈一圈向外荡去。多年未见如此纯熟的手工,何雅不由看呆了。好一会儿,他才回过神来,略显尴尬道:
「你也进染坊了?」
记得青年家里经营的是镇上有名的染坊。小的时候,自己还常去那排满大染缸的院子玩耍。
「嗯。」
青年点了点头,重复着刚才浣纱的动作。
「反正又没读多少书,染坊里正好需要人手帮忙,就跟着爹妈干了呗!」
何雅了然地点了点头。
【陆离现在是有担当的大男人了。唉,只剩我,碌碌无为,空去海外浪费了这么多年的青春……】
「你呢?在外面呆得好好的,怎么突然想着回来了呢?该不是想着投身革命,报效祖国什么的吧?」
虽说农村里变化不大,但外面闹得那么轰轰烈烈,多多少少也会有所耳闻。前些天去镇上,还见着学生派发传单来着。
「怎么?听这意思,好像你不太想我回来?」
这话一出口,何雅就恨不得嚼了自己的舌头。
【我这是在做什么?】
看出陆离脸上的尴尬,何雅也是心中羞赧。他不好意思地抿了抿唇。
「不过是觉得倦了,总想着回来家里。这里多好,安安静静的,与世无争。改天我到镇上去,看看缺不缺教书先生,去学堂里谋件事做。」
「有你这么个才子在,还怕没学堂要你么?」
两人说着,明希从宅里走了出来。虽然素未谋面,但陆离的直觉告诉他:这是何雅的妻子——他的双眸,又黯了黯。何雅没有注意到这些,只顾蹲在那里,同妻子说话:
「明希,你来了。不再多休息一会儿吗?一路上怪辛苦的。」
明希笑着摇了摇头,站在丈夫身边。看着何雅身边的这个举止优雅的少妇,陆离的双眸反射不出任何光芒,很深很深。沉默几许,他讷讷地开口:
「你女人?」
他的语气似乎有点凶,明希离他并不近,已被微微慑到。
「啊,忘了介绍。」
何雅赶紧站起来——可能是蹲得太久,他突然觉得一阵眩晕。
「何雅!」
陆离叫了一声,终于还是忍住了,没有冲过去扶他,只是看着那个叫明希的女人,轻轻搀了丈夫一把。
【他是有妻室的人了。这些事情,该是她操办了。】
「你还好吧?」
「嗯……」
何雅稳了稳自己,不着痕迹地拨开了妻子扶在自己手臂上的手。明希被他这么一来,手一时不知该摆何处。
「可能是站得急了些。让你担心了。谢谢。」
语气之生疏,倒不像是同结发至亲在说话了。陆离不忍看他夫妻二人难堪,插话进来打圆场:
「我看是在外面只顾着读书,缺乏锻炼了吧?」
说罢,他哈哈笑着站了起来,抖开手里的纱巾,对着阳光照了照。没有见过浣纱的日本女子不由发出赞叹:
「好漂亮!」
青年保持着面向太阳撑开纱巾的姿势,回头看那少妇。少妇对上陆离深邃的桃花眼,竟莫名地产生了一种要被吸进去的错觉。
就在这时,石板路上又传来了木屐的「嗒啦嗒啦」声,一个长相与青年相似的小伙子急急忙忙跑了过来。何雅见他,不由惊呼一声:
「这,是小羽吗?都长这么大了。」
何雅还记得,自己离开时,这个小伙子虽也十五六岁光景,但还只到他哥哥的腰那儿,一晃眼,他已经和哥哥差不多高了呀!
「何雅哥哥!是何雅哥哥回来了呀!」
见到自己最喜欢的小雅哥哥阔别多年终于回来了,小伙子兴奋地大叫,直接调转方向,就奔何雅而去。
「喂,你这个不顾哥哥颜面的家伙!」
嘴上这么骂着,青年看上去却一点也不像是在生气。他从容自若地站起身,慢慢地将纱巾收回来,卷在自己的左手臂上。
「前些天我听阿拓哥说起。想不到何雅哥真的回来了!」
见小伙子还像小时候那样,围着自己转个不停,何雅不由轻笑,一时竟忘了还有妻子在旁,正踌躇着该如何融入这立不下第四人的和谐。
「说起来,阿拓他们还好吗?」
「好着呢!」
陆羽摆摆手,忽地想起来找哥哥所为正事。
「对了,何雅哥是从东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