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发现他脸上的异样也吓了一跳,不敢出声。他局促的笑了笑:“抱歉丽娜,我想找个地方喝一杯,今晚就不陪你了。”
“不舒服吗?我打电话给医生。”
“没事,让我一个人静一静就好了,我真的,真的太累了。”
男人远去的背影说不出的落寞,丽娜这才发觉,原来自己完美的丈夫也是有脆弱的一面,只是他一直藏得很深。
他独自一个人走了很久,在地铁和公交车之间不停转换,就像是一个孤独的幽魂在完全陌生的城市里四处游荡。他随着晚归的人流走进一家当地小酒馆,几个中年人围在一起一边喝酒一边看球赛,还有人在玩飞镖游戏。他点了一杯啤酒想找个安静的角落坐下,目光突然被转角处一张小油画吸引住了。
四四方方的画框里是他最熟悉的笔触,而画中的地点是他最近才寄出去的,就是这里——巴黎!
他咧开嘴傻笑,就像是遇见初恋情人的纯情小子那般不知所措,人们纷纷投来异样的眼光。他找到酒吧老板追问这幅画的出处,老板给他的答案让他几乎发疯。
找到了!
十五年来他第一次跑得那么快,心就快要跳出来,双腿不知疲倦的奔跑,比之前他参加过的任何一场赛跑都更加拼命。
这个世界上总有奇迹的,他终于等到了!
玫红的夜色中,五光十色的小店橱窗,教堂的尖顶,古旧的拱桥,缠着忍冬和茉莉的绿篱,一个接着一个从眼前掠过,一盏温暖的烛火留在视线之中。
他翻越过绿篱,顾不得那疯狂的犬吠声,摸索着找到门口,不停的敲着门。
已经是深夜了,越来越向的敲门声引起屋内一阵骚动,呼喊声到了嘴边又硬生生的忍住,他很怕程缪不会放自己进去。他下定了决心,只要门一开就冲进去抱住他,把他按在墙上反复狂吻,再也不放开他! 门开了——
一个脸颊上长着雀斑的矮小女子站在他面前,明显是受到了惊吓,裹着睡袍瑟瑟发抖。
“请问……您有事吗?”
找错了?他看了看四周,附近还有另外一座房子,他一边用不太灵光的法语跟妇人道歉,一边想着如何撤逃,屋内突然响起一个软糯温柔的声音。
“发生什么事了,黛比?那是谁?”
他出现了,穿着睡衣,踩着拖鞋,蓬乱的头发顽皮的竖在头顶,一双迷蒙的眼睛对着他缓缓眨了几下。
所有的话都被堵在喉间,他像是被女巫施咒了那般完全无法动弹。
先反应过来的人是那个瘦小干瘪的女人,她把小源拉进屋里,然后张罗着去泡茶。至始至终,程缪除了开头问过一声好之外,也没再开口,他们就这样一直干巴巴的互相看着。
“亲爱的,来让你的朋友换双拖鞋吧,不知道你的鞋子他能不能穿下。”
程缪看了他一眼,木讷的点了点头,“能的。”
“我的脚稍微大一号,不过应该能塞下。谢谢您夫人。”
“不客气,缪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
“抱歉我来的不是时候……”
“没关系。”程缪看着他,淡淡的笑道,“没关系,我很高兴见到你。”
“我也一样。”
他捧着手中的茉莉香片,滚烫的温度灼烧着他的手掌,心里却在结冰。
这一晚他住在程缪家里,日积月累的情潮在瞬间溃堤,一下子从天堂坠入地狱,这个打击来得太突然了,他昏沉沉的跌进床里,就没再爬起来。
程缪替他盖好被子,关了他卧房的灯。关上门,黛比站在另一个卧室外正等着他。
“就是他,对不对?”
女人的直觉无比敏锐,什么都骗不过她。这一晚他们谈论了很久,程缪急切的一直说下去,恨不得把埋在心里十五年的秘密一次全部说出来。
“我遇见你的时候就知道了,你的心不在我这里,也不在你的身体里,今晚我似乎看到它回来了。坦白说,亲爱的,看到你那些画的时候我曾经认为你是个毫无感情的人。我甚至觉得你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你只爱你自己。”
“我爱过啊,现在还在爱着,会一直爱下去……在我的心里,有那么一个人,我没办法说我到底有多爱他,他总是能让我觉得自己是这个世界上最幸福的傻瓜。
当我早上在他的怀里睁开眼睛,当我接起电话听到他的声音在我耳边温柔地响起,当我受委屈时他的安慰和微笑。在所有我能想到的场景和时刻,永远不会缺少他的身影。他的坚持,他的温柔,他的包容,还有他对我的深爱——他的所有举动和他的眼神都能告诉我他深爱着我。哪怕只是喝咖啡时透过杯子边缘朝我投来的温柔目光,或者离去之前在我唇上的一个轻吻,都会让我开心得像个孩子……
他让我知道‘伴侣’并不是一个空泛的词。
他就是我的小源,只是我一个人的。我们一直如影随形,哪怕是我任性冲动的发了脾气,他也只是悄悄的藏起来,等我心平气和之后他会用最温暖的怀抱安抚我。他住在我的心里,从来没有离开过。不,不是那个。今晚门外的那一个,是朋友,是兄弟。你明白吗,黛比?”
结束和黛比的长谈已经是凌晨五点半了,他走到客房外,站在门口静静的听了一会儿。里面的人在熟睡中,他走进去,坐在他的床边端详他熟睡的脸孔。晨间朦胧的微光撒在他脸上,清晰可见腮边鬓角处细小的毛发和短密的胡渣。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