糊涂的老头儿给人指婚做媒,这么着吧,到时候你就做个主,把陆大人指给我可好?”
“哈?”上元一愣。
陆大人恨不得也遍生毛羽,能将头埋在翅膀之下,不用去看那不知廉耻的妖道。他只得往烛影摇不到的暗处凑了凑,去消散消散脸上的潮红,大声道:“道人还是快快救鹤吧!”
“哎,你怎么就不能明白我这一番心意。”道人可惜地摇摇头。
白微将屋中啰啰嗦嗦的东西都归置到一旁,空了中堂当间儿一块儿空地,空地之上,早就竖起了一张展开的小小屏风。陆远明还当那是自己那张给道人当了符纸贴的秀丽山河图画屏,却见白微甩手将小屏风上的盖布揭了下来,分明一张素白的纱幕。
上元皆如白微所言照做,也不知道这剑走偏锋的道人,要设个什么坛,做个什么法。白道人在屏风前摆了一只躺椅,铺好了软垫子,让上元将小鹤放置在上。
这时候月黯星密,已是夜中。星光不如月光明亮,滑下房檐投进中堂,也有一片空明之色。白道人让貂小六把房中所有灯柱尽皆熄灭,只留一只白色的细烛,他把这细烛置于屏风之后,一时间北风穿窗而过,细烛的火焰爆了个小小的蜡花儿,忽悠一下后,又溶溶泄泄将那纱幕照地通透。白道人拿出一只茶碗,幻出一只石青色的香来,凭空□□茶碗里,点了香。
“太子请闭眼,只管思念所思之故人就好。”白微如哄劝耳语一般说,“等这香燃了三分之一,我自会叫你睁开
。可是,也跟你先说好,只许看,不许摸。”上元依他所言,闭上双眼,立于堂中。
“哎,你也是真可怜。”白道人摸了摸小鹤,把一块小青卵石塞进它的嘴里,小鹤也不反抗,默默吞了。
片刻之后,上元只觉得入心入肺的奇楠之香由浓转淡,慢慢带了一丝寒意,一丝兵铁的锈气,还有一缕淡淡的梅香。寒意渐渐变重,直压迫地喉底生津,如被利剑所割了。
上元不由自主睁开眼,继而后退一步。
丹顶小鹤仍旧乖乖卧坐在躺椅之上,只不过脖颈长伸,似在遥望,薄薄的眼睑却是阖上的。
纱幕上的鹤影,却是另一番模样。那影子分明是个健挺的青年,披着一件薄氅,正在烛下书写什么的样子。他并未束发,长发散乱而下,肩背挺直,堪堪坚持了一会儿便形影佝偻了下去,似乎受了什么不得伸展的重伤,他写
一会儿,便歇一会儿,耸着肩重重咳嗽一次,整个人身子轻颤如北风中的落叶。
上元似乎明白了些什么,嘴里轻轻喃道:“北……岳。”这形影轮廓,与那日白马上身披金甲的少年将军形影相合,怎么那日繁花似锦,今日却如北风凋叶。
上元如魔怔一般,真要伸手去摸那纱幕上思念已久的旧友,就被窗外白道人一句“且慢”吓住了。
只见正在写信的贺北岳,仔仔细细将什么夹进一沓厚厚的信纸后,好似终于舒了一口气,山塌一般倒在书几前。
小鹤的脖颈也软软垂了下来,了无生气一般。
上元大骇,一时间心如被□□裸扔进北风横刮之地,漫天漫地冰冷冷空落落。多少少年锦时,都似乎要扬灰而去,使劲去抓,却抓不住分毫。
屏风上,错错杂杂添了好多形影,将贺北岳移到了什么地方,软塌塌躺倒,又安静了下来。少年将军的一条手臂,从线条刚硬的床上垂了下来,似乎也要抓住什么。
上元忍住胸中的酸涩之意,伸手去握了小鹤的那半边翅膀。
只见纱幕中也幻了相似的形影,一道手影,自虚空中也牵起了那人的手,紧紧握着,不敢放开。上元轻轻摩挲小鹤的羽毛,好似真摸到了贺北岳手心中的那层厚茧。这也是他去饮马关外新添的,上次给他梅花时候,也磨了他的手掌。
纱幕中的北岳好像也觉到了什么,昏昏睡睡中,翻了个身,把那只手也握了上来,死死包着上元的手不放开,好似寻到了难得的温暖和活意。他是武人,气力捏地上元手骨隐隐作痛,好似咬噬一般,上元也一丝一毫不敢松开,生怕放了他就丢了他。
北岳形影蜷曲起来,将头垂下,也贴在上元的手上。上元立时觉得手腕子上,是一片滚烫,心里一凉,倍感头颈枕在了上元的手上,上元蹲下,垂了头,与小鹤交颈,让他把头架在自己的脸侧,缓缓磨蹭。那
一片小小的丹顶,犹如贺北岳眼角儿那一抹银朱之色。
“北岳啊北岳,你还欠我一文大钱,你可知道,你要替我守的山河,你所立之处便是最重的方寸,”上元闭起眼睛,垂下眼睫,轻轻扬了嘴角儿,“你是堂堂沙场男儿,怎能不守信呢?”
烛影轻摇,香好似燃不完一般,连站立在窗外的陆相,都觉得脚掌酸麻。
“小陆,累了吧,来来,我的肩膀给你靠。”刚刚还气定神闲正正经经的道人,又油嘴滑舌起来。
陆相没领情:“不劳道人。”想了想又续道:“刚刚那种混话,道人可不要再说了。”
“什么混话?”白微白道人无辜地眨眨眼,“我从来只说真心话。”
“你!”陆远明正要发作,就听见“吱呀”一声,门从里面打开了。
太子上元从屋中出来,屋中一片漆黑,原来那细烛已经燃尽,奇楠香的味道也散尽了。小鹤团在上元的怀中,并无动静,不知是否沉酣睡去。
“谢谢道人。”太子上元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