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亲临视疾,是不能坦然受之的特殊恩宠,所以尽管郑嶙不在,应霖还是立刻代他辞谢道:“大将军休养了几天,已无大碍,明日便可上朝,还是不要惊动圣驾的好。”
“不是你劝朕出去走走的吗?也不用太麻烦,就用你的车轿,朕微服来去,免得惊扰百姓。”
“白龙鱼服终是不妥,陛下还是……”
“朕是马上皇帝,枪林箭阵都经过的,难道如今天下平定,朕反而不敢出门了吗?再说,还有你这个大将军护驾呢!”
阳洙既然这样说,应霖也只能躬身领旨。但皇帝微服出宫毕竟让人不敢怠慢,趁阳洙更衣之时,他先溜出来通知了羽林卫队的统领。未几,阳洙换了一身软巾便服,直接在殿前上了应霖的轿子,从侧门而出。应霖骑马紧紧护在轿旁,羽林卫士们遥遥缀在后面,一行人片刻不敢放松,小心翼翼护卫着来到大将军府。
因是微服探病,阳洙不喜欢弄得人家府中鸡飞狗跳,便止住了通报,悄悄走了进去,郑府的下人们因为应大将军跟在这位来访的年轻客人后边不停地打手势,所以全都会意地垂首退在一边,不敢上前多问一句。
由于郑嶙勤王功高,深得皇帝倚重,如今已是一品大将军。只是他生性简朴,官阶虽高,府第却并不奢华,除了个极大的演武场外,总共只有三进院落,卧房更是武将风范,一轩一室而已。
阳洙迈步进去后,先欣赏了一下外轩墙上用于装饰之用的刀剑等物,慢慢踱步一圈,才来到内室门外。可能是为了疏通药气,紫檀雕花的木门只虚掩了一半,垂着薄薄的竹帘。阳洙正想推门而入,原本安静的室内却突然传出语声,令他不由停住了脚步。
“这个药是不是很苦啊?”
说话人有一副脆亮清醇的嗓音,阳洙一听就能辨认出它的主人是谁。当年那位争强好胜的毛头小将秦冀瑛,在几年的征战杀伐中早已被他的主帅收得服服帖帖,因此阳洙并不奇怪他会前来探视,真正让他惊诧地停步不前的,其实是这两人接下来交谈的内容。
“这可是你亲手喂我喝的药,怎么可能会苦?”从声音里就可以听出,郑嶙绝对是带着笑意在说话,“我今天练了一趟枪法,觉得身轻体健,已经完全好了。你别再担心我,好好去睡一觉吧,看看你,明明是我生病,结果你却瘦了。”
“这是我传染你的嘛……”
“人吃五谷杂粮,都会生病的,怎么会是你传染的呢?”
“明明就是!你的病症跟我才好的病一模一样……一定是那个时候染上的……虽然我当时发着高烧,但其实没有烧糊涂,我是故意装出神智不清的样子……”
“好啦,冀瑛,这也不是什么严重的病症……”
“对不起,”秦冀瑛的语声有些发颤,“你好心来看望我,我却仗着自己发烧,非要你抱着我……结果害你被我传染……”
跟在皇帝身后的应霖一听这话音儿不对,急着想要咳嗽一声提醒里面的两人,却被阳洙冷冷扫过来的一眼给吓回去了。
“好好好,”里面郑嶙柔声哄道,“就算是你传染给我的,我现在也已经好了,你为什么还要哭不哭的”
秦冀瑛气急地大声道:“你为什么这么好脾气?我都跟你说了我当时是装神智不清骗你的,你为什么还不骂我?”
“你做错了什么,要让我骂你?”
透过竹帘的缝隙看进去,能清楚地看到秦冀瑛此时已是满面通红,用力扭着自己的手指,结结巴巴地道:“我……我不该……不该强迫你……”
郑嶙轻轻坐了起来,温和地拍了拍秦冀瑛的脸,“傻瓜,我是谁啊,我可是陛下驾前冲锋陷阵的大将军,万敌当前都面不改色的人,会被你强迫?”
“因为你脾气好嘛……我再无礼,你也会忍让我……”
郑嶙不由地笑出声来,伸手将他揽进怀中,轻轻在他盈润的双唇上啄了一下:“我是经常忍让你没错,但你以为让你吻我,这也是一种忍让?”
虽然应霖被挡在后面,没看到室内缠绵的情形,但一听到这句话,还是不免暗暗叫苦,生怕这两个正情意绵绵的人又说出什么更惊人的话来,一时顾不得皇帝的脸色,便想抢上前把门推开,谁知手刚抬起来,就被阳洙回身一拉,将他悄悄拉出外轩。
可是郑嶙是何等耳目之人,方才因为在劝哄秦冀瑛,阳洙的脚步又轻灵,故而未觉,此时门外两人拉扯之间,步伐粗重了些,立时便惊动了屋内人。郑嶙刚喝问了一声“是谁”,秦冀瑛已拔下床头悬挂的腰刀直奔出来,可定睛看清楚后,顿时大吃一惊,手一抖,腰刀落地,发出清脆的声响。郑嶙听见情况不对,也跟着追了出来,一眼瞥见阳洙负手站在中庭,也是心头一沉,慌忙拉了拉呆在当地的秦冀瑛,一起拜倒见礼。
阳洙淡淡扫视了两人一眼,见他们虽都是脸色苍白,但并没有因为被皇帝撞破隐秘而表现出惧怕,反而两手交握,以此互相支持,不由心中暗暗感慨,只是面上却分毫不露,只冷冷说了句“平身吧”。
郑秦二人对视一眼,仍是并肩低头跪着,不发一言,反倒是应霖与他二人袍泽情深,抢上前一步替他们解释道,“陛下,他二人虽是日久生情,但却从未曾因此而耽误陛下的国事,请您……”
阳洙深深地看了郑嶙一眼,轻声问道:“你们这样有多久了?”
郑嶙静静地答道:“情生无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