低眉笑笑,轻声说,“匈奴不灭,何以家为?”
明台默了一下,说:“对。”
几日后的头条,是地球另一端,卢沟桥的枪声打响。
明诚闯进办公室告诉明楼这个消息的时候,房间里并没有其他人在,明楼也许从明诚脸上的表情就猜到了什么事,但到明诚说出来,他还是跌坐进椅子里,深深地把脸埋进自己掌心。
终究这一天。
明台在公寓里对着天花板叫骂,骂到没词之后眼光炯炯地看明楼,“大哥,我们不会失守对不对?”
明楼在面前展开的报纸掩藏下反复看着记录了电报内容的纸条。消息来得多,但不同词句表达的意思类似——全中国的同胞们,平津危急!华北危急!中华民族危急!只有全民族实行抗战,才是我们的出路!家国存亡之际,流血捐躯何惧。
明楼不答。
明诚半坐在他沙发靠背上,原本低头在跟他看一样的东西,半晌想起明台还在等他们回答,抬起头,默默瞅明台一眼。
他俩的态度都让人太不乐观,明台愤恨地一屁股坐下。
新闻一日一新。
北平沦陷那日,连明台也不能睡着,就去厅里坐着霸占了明楼的睡觉位置,有时猛地拿起报纸看一眼,大多数时候两眼发直。明楼不想就在那儿看着他坐立难安,自己走去阳台抽一支烟。
明诚看看明台又看看明楼,还是去了阳台。
明楼很少抽烟,通常无关心情而只是考虑交际需要。而这个时候并没有什么交际需要,他抽烟的样子仍然可以被画成广告画,文雅里面透着点险恶,口鼻间烟雾腾起,掠过他的眼睛他的眉毛,掠过他即使在两个人所在的空间里依旧沉重着疲惫不堪的脸。明诚默默看着香烟燃烧到一半的位置,一伸手把烟夺下来。
明楼就让他夺了去。
明诚自己接着抽那后半支。他抽烟的样子像个逃课的学生,明楼应该是那么想然后直接那么说出来。明诚仍然有张堪称纯洁的脸,若相由心生,那便是因为他纯粹。
“你知道你像什么吗?”明诚故意叼着烟说话,“黑道头子。话说你不打算去混一混?”
“现在?门路不够。以后也许吧。”明楼真那么说。
“我都完成了。”明诚说,指他最近的任务。明楼没空亲自出面的就都是他代劳,“现在讲?”
“好。”
“但是我们仍然败退。”明诚在正经之前感叹说,“隔这么远,也做不上什么顶用的事。”
明楼不答。
“人真是杀不完。”明诚原本是说他最近的目标,说出口了,又觉得像是说自己的同胞。他感到烦躁,要把烟捻灭,想直接用手指去按,但是被明楼拦开。
烟头的小小火光自己在夜风里渐渐熄灭掉。
明诚靠过去一些,压低声音,去报告任务中的细节。他呼吸里有烟味,明楼也有,所以难分彼此。他想亲吻明楼但明台还在屋子里面,于是放弃而盯着他侧脸与耳廓,平稳叙事。
情报战如同血肉横飞的正面现场一样也已经相互搏杀进行得如火如荼,明诚说着,表情不变但是声音逐渐紧张。
明楼说:“别慌。”
明诚握了握他的手腕。
明楼说:“他们送过来的,我们会还回去。”
明诚瞟了一眼明台还窝在沙发里并不看向这边,靠近迅速吻了吻明楼的唇角。
隔天下班的时候,明楼叫明诚去换间宽敞些的公寓租。
明诚抬头从镜面上看了一眼他的表情,“这么惯着明台?”
明楼说,“早晚有尚方宝剑来,不能不从。”
明诚说,“那也好。”这样状态下,明镜的信大约一时半会儿是到不了了,只是拿得准她会说什么因循扮做一切如故普普通通地把生活过下去,也做得到。
他熄火停车,下来给明楼开门。要一同在学校谋个正经教职不见得做不到,但方便为上他还是只求得了个明楼身边的助理位置。在外除了态度多加几分恭敬,做下来也不过是素日里照顾他那点小事。
明楼把文件资料收好,低头要下车,明诚却身体往前挡了他去路,“大哥。”
明楼原本伸出要扶着车门下车来的手只好顺势扶上他的肩,他抬了眼要问怎么了,但明诚脸色犹豫,似乎又不知道如何说起。
“形势确实不好。”明楼告诉他,总是知道他要问什么,“我也在等着上面的意思。战况一日一变,大概不好决定动作。”
“有什么变的。”明诚说,“不过是一天天的败仗。明台整天那么叫着,说得连我都想回国跟人拼命去。”
“拼命有什么难。”明楼面无表情。作战只须奋勇往前冲,为国捐躯不吝热血,活着是胜利,死亡也算成就。人生不为酒色财气尽欢,便为功名利禄摧眉,大丈夫立勋业理所应当。谁知道有人一样都沾不得。
他这么绷着,明诚有点难受,低头要去亲他,被明楼推了推,提醒他,“明台。”
明台正从转角转过来,热情洋溢地打招呼:“阿诚哥回来啦!大哥也回来啦?”
被分配到到“也”字后面的明楼面色不改地下车,指点明台的鼻子,“就知道你阿诚哥。谁养你的?”
明台答得溜,“阿诚哥养我!”一边说一边数,买菜做饭阿诚哥洗衣熨烫阿诚哥清洁扫地阿诚哥开车的阿诚哥开门的也是阿诚哥给我零用钱的都还是阿诚哥,我可以没有大哥不能没有阿诚哥啊阿诚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