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少,我们国家的未来。”明楼说。明诚走回大厅来,他看到明诚疲累的脸,感到一丝抱歉,因为知道那全是为了他的缘故。
“抗战必胜?”明诚向他偏过脸。
明楼点头,“抗战必胜。”
“然后呢?”明诚接着问,在他身边坐下去。
黑暗之后,是什么呢。
明楼说:“我愿意接受审判。”
明诚长时间地凝视他的脸,然后向他的方向更挪近自己的位置,“有一个好消息还没有告诉你。明台发报过来说,他太太怀孕了。”
明楼一怔然后微笑了,“好小子。”
具体地着手起来,会有很多困难。
在书房的桌前,明楼和明诚把之前未及追究暂且搁置的事一件件拿出来分析,滞留苏州时间不短,确有些情报了解不及时。明楼挑了几条让明诚明天去落实。军统的情报网用不了,但即使共党的网络还不完整,只要再加上76号的系统交给明诚,去追溯一些问题就不是那么不可能。
房间越来越暗,先是器物的颜色渐渐暗沉,然后笔下字迹也不能辨。明楼先是凑近,到后面就放弃地直起腰来。
“要开灯吗?”明诚问。
“今天就到这里。”明楼搁下笔,明诚伸手过来把刚才写过字画过图表的纸张拿过来,折了暂时收起在自己身上。“太累了。”明楼撑着桌沿缓慢地说。
“正好,你也早一点好好休息。”明诚托了一把他的手肘带他起身,“我跟你睡。不会睡沉,你别担心。”
明楼顺势抓住他的手臂。
“怎么了?”明诚轻声。
明楼摇头,默然放开手。
隔日还是要出去,明楼不得不对自己失踪十余天的情况对各方做一个合理交待。明诚原本想亲手去调查他昨天交待的事,但这段时间情况特殊,明诚并不信任日本人对明楼的跟踪兼护卫,就把任务分别交托下去,自己寸步不敢离开明楼身边。
明楼也许紧张,但是隐藏得很好。
极忙碌的几天结束后明诚拿到了来自不同人的情报反馈,有些来自76号有些来自党组织,还有一些是他从前在结下的私人情报来源。他要得急,虽然因此收到了少量抱怨,但居然所要求的信息都如数到手。
上海确实没有什么比他和明楼更好的专家了,如果不是特殊时期,明诚简直有点自满。
明楼在车上读他连同各种官方文件一起交到自己手上的信息资料,明诚没来得及整理,因此零散,但明楼还是能精确地捕捉到关键点。
“……正如我昨天猜测的。”明楼抬起头来,“遭到特高课查封的的只有上海站的站点,但都是和南京站有过联络的几个。这些站点只有我和南京站的高层才能知道,我认为军统南京站有至少副组长级别的人正在筹划叛变。现在联系不到总部,我不知道总部是否察觉到了这件事,也许我是被完全地嫁祸。哼,这段时间军统内部知道毒蛇是退隐状态,他才敢做出这种事。”
“日本人完全想不到毒蛇是谁?”明诚在前面问。
“目前为止还没有把我和毒蛇对上。”明楼说,“不论哪一个,南京站的负责人职权没有我高,从前并不确知我的真实身份。但他可以帮助日本人排查,说不定真会调查出我来。我想是为了不太快惊动军统上层,南京的站点才看起来都还维持运作,而选择上海来袭击,同时也正好使总部和毒蛇之间产生裂隙。”
“这么说,总部应该还不知道。”明诚补充上他刚才的不确定。
“那更危险。”明楼说,裹带着冷笑与恨意,“叛徒必须死。”
他停顿了好一会儿。
“大哥?”明诚往上看了看镜面。
“我们需要时间。”明楼深深皱起眉,“党组织希望我活着,军统和他们的叛徒会希望我死,日本人在犹豫,我们需要抢时间。”
“如果到情况最糟的时候,”明诚说,“我离你最近,你知道的我都知道,你能看到的我也都能看到。你就说是我泄露消息出去给日本人,或者给国民党。”
明楼猛踢了他座椅靠背一脚,“你在想什么?”
“这可以拖延不少时间。”明诚说着像是已熟练的台词。
“然后你就等死?或者等着被送去76号?”明楼目光幽暗,“你知道那是什么意思吗?”
“他们会审讯我,然后知道我和你从来都不是一路人,比如我来自重庆,其实当年我就是毒蝎的上级和同谋,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除此之外我什么也不会说。”明诚不怕他发怒地往下说,“他们曾经针对你的怀疑都是误会,背后真正的人是我。”
明楼没等他说完,“你怎么能……”
“这场战斗可以没有我,不能没有你。”明诚一个字一个字重重地落下。
“你……”
明公馆已经到了,明诚在门前停下车,先一步走出车外。
“大哥。”明诚为明楼拉开车门。
“你眼里有我这个大哥?你到底想没想过我跟你说过的话?”明楼根本不看他,避开他的手自己下车,径自要往房屋里走。
“只是假设……”明诚就知道他会发火,想缓和一时的气氛,却忽然瞟到窗户内有什么东西,于是说话声戛然而止。他心里还没有立刻明白过来发生了什么事,但身体已经先一步行动,抓了一把明楼的外套同时跨了一步把自己拉到他面前,让自己插进明楼与窗内的枪口连成的直线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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