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熏然突然全身肌肉紧绷。
梁sir没发现,只是高兴地喋喋不休,一直在说警署里的人如何不眠不休找他。李熏然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满脸的冷汗。护士检查一番,满口的粤语李熏然大半没听懂。她离开去叫医生,梁sir高兴地跟警局打电话。
门虚掩着,有风。
风撩拨着门,门咣当一声又被门吸吸住。
李熏然伸手抓住头发,闷哼一声。
梁sir慌了:“你怎么啦?要不要我再叫医生?”
李熏然嘟囔:“关门,关门,把门关上。”
梁sir这句听懂了,马上去关门。
李熏然全身哆嗦。他没有血色,也没有人色,从里到外剔透的白。梁sir看得心惊:“你……好好休息,有事按电铃。”
李熏然攥着床单,咬牙点头。
凌远马上请假,要去香港。医院他顾不上了。对,李睿是对的,爱咋咋地吧,没轮上自己都是放屁吧。他很久没用过公休假,这一次不管医院里多忙都要休。金副院长来劝他,他正在暴怒的边缘,他无愧于附院,他没什么好奉献的了:
“除了我爱人,谁也没资格挑剔我!”
李局长和凌院长跟着第三批内地警察抵达香港。
李局长和凌院长马上要去医院,香港警方安排车送他们去。他们俩谁都不懂粤语,好在凌院长有英语挺好,所以还能交流。陪同的警察介绍他们是如何发现李熏然的。刚发现李熏然的时候,他几无生命体征,抢救回来的。
凌院长脑子很乱,他坐飞机前一晚上就没睡觉,坐飞机起飞降落的时候鼓膜仿佛要爆掉,耳朵里听见什么都是细细的一丝儿声线。他想马上看见熏然,手机上那幅不知道谁给他发的照片,熏然被锁在椅子上,低着头,瘦削的身子向下塌着,似乎一睡,就再也叫不醒。
不行,不行。
凌远脑子一团乱,他被人领着,进了香港的什么什么医院,走廊里突然一阵惊叫。周围的人四散跑开,凌远迟钝地看了一圈,走廊尽头慢慢地走来一个人。
他心尖上的人。
更瘦了。
瘦薄薄的身子在病号服里晃荡,他身后的房间里有轻轻的音乐响起来……雕刻。
雕刻。李熏然的耳边又听见凌远用气声叫他了。柔软的音乐旋律绳索一般勒着他的思维,拽着他的四肢。
谢晗跟他说话了。
谢晗跟他说什么了?
凌远看着李熏然拎着枪,慢慢地走过来。他就那么看着他走过来,站定。走廊的两端,一面全是大落地窗,阳光剔透地照进来,把李熏然映成线条锋利的剪影。他很苍白,泛着不健康的,玉色的光泽。
李熏然面无表情地看着凌远,空气里浸润着死亡哀歌的《雕刻》。他稳稳地举起枪,指向了凌远。
他擅长用枪。
凌远全身都是刺骨的冰凉。他终于想起来那个下坠的噩梦,他坠向深渊,无休无止——
深渊,原来,在这里。
狮子饲养手册 52
52 我,和我,和我。
你们都说我不懂。
凌远平静地看着李熏然。他是个出色的警察,擅长枪械,从不失手。他举着枪的时候,手臂稳如铁铸,一丝也不会晃。
“熏然,你看我是谁?”
难道你们都懂么。你们懂得什么。
李熏然冷冷地瞄准凌远。穿廊风吹过去,吹透了所有人的心。哪边的门没关好,北风吹开,咣当一声顶在门吸上。
李熏然全身一抖。
手枪上下一晃,一堆警察的神经跟着一晃。长廊太窄,随意开枪跳弹都会要人命。他们尽量不惊动李熏然,可是又无能为力。
那就演示给我看吧……
凌远笑了。
“熏然。你看看我是谁。”
他往前走了一步,李熏然眼睛忽然睁大,愣愣地对着凌远。凌远温柔地看着他,仿佛寻常的,每天早上叫他起床的眼神:“熏然。”
李熏然瞪着凌远,眼睛泛起红色,眼泪倏地滑下来。手枪在他手里剧烈地抖动,他突然面目狰狞,脖子暴起青筋,像是在跟谁争夺那把枪。凌远又叫他一声:
“熏然。”
李熏然咬紧牙关,抓着那把枪,目不转睛地看着凌远流泪。他艰难地摇头,别过来,别过来。凌远微笑地看着他:“熏然,熏然你看我是谁?”
李熏然像是被锁着的野兽,咬着牙低低哀嚎一声,跟命运拼死抵抗,硬是把枪调转过来对着自己。
凌远惊慌:“熏然!”
李熏然的神志一时清醒,一时模糊。他控制不住身体,他看见自己拿枪对着凌远。
这怎么可以。
李熏然颤抖着把枪抵在自己的太阳穴上,对着凌远坚定地一笑,眼泪却簌簌地往下掉。
不能让凌远有事。
不能。
李熏然闭上眼睛。
凌远觉得全身的血液一瞬间退去,他看着李熏然疯了一样竭尽全力反抗,挣扎,把枪抵住自己的太阳穴,决绝地闭上眼睛——瞬息间,他整个人空了。
李熏然拼着最后的清明要扣动扳机,梁sir在他背后大叫一声扑向他,几乎同一瞬枪声响起,走廊另一面的落地玻璃窗全部碎裂,瀑布一样顷刻砸下来。李熏然和梁sir在锋利的玻璃碴里扭打,两个人满头满脸的血。梁sir一口咬住李熏然的手腕,用血淋淋的手强行卸了他的枪,打开保险扔给了后面的警察。两个人倒着,地面上一道一道的血痕,血染的玻璃碴子在阳光下晶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