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沽名钓誉也好,哗众取宠也好,你看辽东王,当年娶了王妃,都说他沽名钓誉。”东平侯世子晃一晃膀子嘻笑:“说王妃孙氏力气大如男子,生得好似无盐,辽东王也不是没能耐,娶了她,也有沽名钓誉之说。”
金翠儿房里,郭朴听得津津有味:“娶老婆怎么叫沽名钓誉?”崔复忿忿道:“有一回夜袭,他救的是当时在闺中的王妃,救过后说怕王妃名声有损,就此要娶她。有人说他重名节,要我说他沽名钓誉!”
“你当时多大?”郭朴戏谑地问,崔复翻翻眼睛:“我十岁,怎么了?我虽然小,大几岁听到这事,就这么想他。”
郭朴微笑:“都说辽东孙氏掌控辽东,果然名不虚传。”崔复见机道:“可是一开仗,就生灵涂炭。”
“这与大帅有何关系?”郭朴明知故问,崔复道:“打与不打,大帅可以说话。”郭朴不置可否,要小解,独自走到后院去。
和安思复走了一个面对面。
要说安思复,原本郭朴对他们三个人是打听过再打听,初到廖大帅手下,甚至多几份敬仰。不知哪一年,哪一个兄弟自京里来,把安思复的话传给郭朴:“沽名钓誉之徒。”就像崔复刚才说辽东王。
当上沽名钓誉这徒,郭朴乐颠颠去告诉虞临栖,挨了几个白眼儿,一个人外面打猎回来,跟没事人一样。
第二句话又出来,安思复说郭朴:“应该会巴结之人。”郭朴从这开始,听到安思复就没有乐过。在虞临栖身上,郭朴知道看不起他出身的人太多。站得越高,这样的人越多。
他对安思复,更多一层不反感。
桂花荡漾如春色,两个人见面!
前面是两间竹舍,这个是便所,郭朴小肚子微胀,急着小解。后面笑声总有邪气,这里是青楼。
这种地方,是肃然见礼如官场上,郭朴觉得滑稽;不言不语扬长而去,他又恨自己软弱,心里好大不忍。
而且避不开。要换个地方,早早看到安思复,郭朴早就走开。这就是安思复气他恼他的缘由,他不是大大方方去打招呼,而是眼皮子瞥见,就避开另一条路上。
通往便所的地方,最后只有这一条路。安思复冷峻下面庞,郭朴不想看,把头一低,当空一揖,袖子随意挥洒着,就要走过。
“站住,”安思复喊住他,郭朴不得不站住,安思复修长身子依在桂花树下,头顶银桂闪烁,他的面容稳如泰山,毫无多余的表情,开口就是教训:“初来京中,立身谨慎,狎妓饮酒要有分寸!”
“你怎么来了!”郭朴给他一句,大步走开。他本来是小解,怕安思复不走,在里面磨蹭足有一刻钟出。
地上几点银桂花,再就是几个浅浅的脚印子。出身自商贾人家的郭朴瞅了瞅,道;“这鞋底子纳得好,”抬起自己脚底子看,也是千层底纳得均匀。幸好凤鸾没有走,指着念姐儿给自己做鞋,可怜乖巧的女儿要累到,也还做不出来!
没走几步,遇到左散骑常侍方大人的弟弟方尝清。左手玉人在怀,大喜道:“厚朴,我今天摆酒,你在太好,来来来,今天晚上不许走。”
郭朴正不想和崔复多说,他才从是非中出来,不想无事再卷入是非之中。也大喜:“有酒喝最好。”摸摸身上荷包里只有几十两碎银子,他要交接方尝清,吩咐临安回去取钱:“给方公子贺喜。”
凤鸾现在听到取钱就疑惑,如数儿取给临安,再盘算郭朴进京后花的钱,好几千两银子,足够几个小康之家一年过日子。
她心中不定,被撵离家总是一根刺扎着。最近常添心事,思索朴哥几时这么狠心。朴哥从来就是狠心的,做事情从不拖泥带水。捆曹氏,遂汪氏,凤鸾有一回离家,郭朴先大怒:“拿绳子捆回来。”
凤鸾不记得这些,她只留恋郭朴好的时候。暮色西沉带出红霞,凤鸾喊来长平:“天这般晚公子不回,取衣服你送去,夜里好添衣。”
包两件衣服给长平,想一想又备上换上的簪子和罗袜。长平走开,凤鸾使一个近来知心的家人跟去看。回来告诉少夫人:“公子在红芳阁。”再陪小心:“奴才只跟到那里,不敢进去。”
好似银鱼出水,水面叮咚几声,打开凤鸾胡思乱想的大门。她不动声色赏了家人,见念姐儿在写字,抱起她亲亲,念姐儿格格笑:“墨汁甩出来了。”二妹坐地上玩三、四个皮球,凑起来要母亲一个亲亲,小手乌黑再去玩球。
晚饭送上来,小馒头,过水面,现蒸的包子里面是腐竹干笋肉,郭朴最爱吃。念姐儿咬一口,就吩咐丫头:“给父亲留起来。”二妹把自己红枣粥一推:“给父亲留起来。”
凤鸾无话可说,自己心里也想留,女儿们说出来,她心里放下一块石头般轻松。再悬起来时,是梆子敲打二更。竹影子在秋风中左摆右动,垂到窗前乍一看数条青蛇蜿蜒。凤鸾惊出一身冷汗,坐起来问人:“公子呢?”
“还没回来。”守夜的丫头回过话,凤鸾再也睡不着。她痛恨自己送替换的金簪子去,又盼着金簪子给她结果。
丫头偶然起夜,无意见中看一眼,锦帐中少夫人抱膝独坐,一个人垂泪。
婚姻是古代女人的全部,尽管凤鸾管事,还是郭家的。外有虞临栖大人,这位大人出来一回,凤鸾碰壁一回。内有少夫人没生儿子,从来是她的心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