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边站着戒慎戒惧的地方官员,身后是整齐肃杀的皇家禁卫军,此时,他代表着皇帝,代表着不可挑战的无上权力,看着愤怒至疯狂的人民,将石头砸到藐视天威的阉孽身上。
那监守披头散发,满面血污,拖着残破不堪的身体,奋力爬到魏小渺跟前,拚着最后一口气尖声咀咒——
魏小渺,有朝一日,你的下场一定会比咱家更悲惨,你也不得好死!
喊完,一口血如箭喷出,溅污了魏小渺袍上的流云飞浪。
百姓倏地噤若寒蝉,天地无声,他们不知这个貌似少年的宦官会有何反应,怒不可遏的当场革杀?或同样以尖锐的声音反唇相讥?
魏小渺身定如石,眉眼未动,只是冷冷的俯视着他,不发一语,看着他断气。
然后,才冷冷的开口,一字一句的说,圣上口谕,逆阉祸民,死不足惜,悬墙示众,曝晒七日,以诫天下。
语毕,百姓轰然爆发出欢呼声,痛哭流涕跪地磕头,齐齐高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天威凌云,声震九宵,莫若如此。
魏小渺冷眼看着体无完肤的尸体被拖走,地面拖曳出一条鲜红的、好长好长的血痕。
天光已大亮,照得那条红色痕迹更为刺目。
最初那两颗小石头,是魏小渺暗中让人投的。
他是被魏小渺亲手杀死的。
而这,是因yù_wàng过盛而扭曲人性的阉人的最终结局——
万人唾骂,不得好死!
宋炜见他想事想得出神,微微蹙眉,神情透出一抹寒凉凄然,不知想到什么郁心之事,抬手伸向他,欲碰触他的额头。
魏小渺回神一惊,向后退缩撇开脸,不让宋炜碰到他。
他确实不似魏若草干净,他的手上身上已溅了许多污秽血迹,那监守虽罪有应得,自取灭亡,但不能否认他是刽子手,他不是替天行道,而是为皇帝的威势、为自己的权力举刀,杀鸡儆猴,冠冕堂皇。
当年那声不得好死犹回在耳,那条鲜红痕迹不只画在地上,也深刻画在他心中,成为一道严厉的警示戒线,时时警戒着他,一旦逾越,万劫不复。
宋炜见他避之如蛇蝎,眼色一暗,站起来,强横的用被子将人裹成春卷,然后一把打横抱起他。“我送你回渺然居。”
魏小渺吓了一大跳,下意识扭动慌忙道:“小人不敢劳烦王爷,让人准备轿子即可,请王爷放下小人下来……”
“不要动。”宋炜不耐烦的令道。
魏小渺镇定下来,查觉自己又失了身份仪态,这个男人总有办法打乱他的分寸,敲碎他的平静假象。
“你刚刚说,你以后一定不要侍候七。”宋炜抱着他走出清乐殿问:“七可是指我?”
我有说么?魏小渺想不起来,回想方才并未说过这句话。
“你说梦话,梦见什么?”
“小人忘了。”
“清歌问你试什么?”
“……他叫小人试着唱唱他新学的曲子。”
“是么?”
宋炜没再追问详细,有力平稳的将人掬在双臂中,身子骨这样细瘦,不禁怜惜又心疼,想别的大宦官都吃得膀圆肚肥,怎自个儿这心肝掂起来没几两肉,二年后等他到了楚南,定要喂得白白胖胖才好,不说别的,光只是抱着也舒服。
魏小渺亦默然,不知宋炜的心思打算,只晓得他必不肯放下他,挣扎无用且难看,反要叫人看笑话,索性放弃反抗,僵着身体任由他抱着,不缓不急走在前往渺然居的宫径上。
雪止天忽晴,空气依旧凛冽,魏小渺却不觉得冷。
宋炜捧宝贝般紧紧抱着他,二人之间虽隔一层厚被褥,彷佛仍可感受到炽热的体温,以及男人的鼻息如微风吹拂在他发上,荡开阵阵若有似无的骚痒。
心跳控制不住怦然加快,胸口愈束愈紧,愈束愈紧,抑郁着苦闷难当。
宋炜不避不讳的一路行去,虽无人敢明目张胆的张望他们,更不敢对他们指指点点,但可知看见的人必然心生猜疑,议论纷纷。
魏小渺身为总管的脸面挂不住,干脆整张脸埋贴在宋炜的衣襟上,眼不见心不烦,就算是掩耳盗铃了罢。
此般极难得的主动亲近,不管原因是什么,都让宋炜的心头颤动,刹那开出一片紫嫣红来,冬未尽,却已若春暖花儿满人间。
少许人不小心窥见七王爷状似愉悦的笑脸,吓得半死,直念佛号。
第四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