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双手扶着膝盖,默默地小步转了个方向,打算起身开溜。可惜,这人的动作似乎永远比她要快上那么一步。终兰刚扭了个头,就感到身旁的男人弯下了身子,肩膀上随之传来了不可违抗的重压。
男人阴森森的声音自她脑顶传来:“小云?”
这尾音上挑、抑扬顿挫之间还带着一丝幸灾乐祸的语气,令终兰根本不用去猜想,就可以直接定论,这人绝对是和她处于同一时间的那个谈戈没差了!而且不知道通过什么途径,估计是已经发现她之前都是在耍他的了!!
好在街上还算热闹,谈戈也不敢太过胡来。终兰用尽吃奶的力气把他的大手从肩膀上掰了下去,同时大吼了一声:“救命啊----”趁着四周目光炯炯,而当事人还没反应过来之际,踉跄两下,赶忙弹起身闷头向前跑去。
“砰!”
结果没跑多远,就又撞上了一个人。
淡淡的松竹香气和不容忽视的强劲魔泽漾在鼻尖,终兰抬眼一瞅,嗯,耳垂上的小铃铛少了白蛇的陪伴,显得空荡荡孤零零的----这位估计也同样是熟人没跑了。
可真是奇怪,他们三个都没散太远,怎么危绍却不见影子了呢?
连带着缠着白蛇的镜子也一并丢了。说起来,毕竟两者不算是同一个时间的东西,这最后若要找不回来,得是个怎么算法啊!
不过,青衣温吟如今看上去,倒是没什么心思去考虑他的那两只小宠物。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就连终兰方才在他身后引起的一阵小骚动,也没能惊扰到他半分。男人面上神色十分恍惚,一双浓如永夜的漆黑眼眸,正一瞬不瞬地盯着前方街旁的一处小摊位上。目中所含情绪错综复杂,疑惑中带着一缕惶恐,惶恐下浸着几丝怀念……
终兰:“……”
这群人还有完没完了!
话虽如此,然而,当她顺着男人的目光,也向着同一位置探究而去之时,认出那摊位旁边所站何人,饶是终兰,也不由得同样做出了被雷劈了的表情,骇然怔愣在了原地。
红衣的少女和蓝衣的少年,那少年身上的服制终兰还熟悉无比,正是一风园的不错。这两个人挨在卖挂件的小摊前面,有说有笑地在挑着东西。周身的饰品十分朴素,唯一引人注目的,该是少女腰间的一把骨剑,以及少年腰间的一把骨笛。
单从制式上论,就已经能够很明显地看出它们当初定是冲着要配成一对才被人打造而来的了。两人一个把东西别在右手边,一个把东西别在左手边。靠在一起的时候,稍稍挪动下身子,便会令其相碰到一处,从而奏出风铃般悦耳的闲音。
一副唯恐有人没来得及注意到它们的架势。
察觉到青衣温吟的目光,那红衣少女还奇怪地向这边歪头端详了一下。但最终却也只是疑惑地拧了拧眉毛,便偏回头去,没有再继续追究。
她此时还不认识他们。
这是年轻时候的松盈,和年轻时候的柏盛从。
终兰望着青衣温吟那片眼神,整个人仿佛从头到脚被泼了一盆凉水,冷风嗖嗖地往她脊髓上爬。
之前,明水寒用这种眼神看多年前的泠熹,终兰可以理解。月清枝用这种眼神看多年前的戚白殊,终兰也可以理解。都是对方再见不得,或再无缘见之人。谁料天地骤变,令弥留者得以有幸一睹往者之一面,有些感怀自然是人之常理。
但现在,青衣温吟用这种眼神看多年前的松盈和柏盛从。
几个意思啊!
她师父会出事吗,她师父难不成会出什么事吗!!
终兰有心想问一句,奈何青衣温吟现下正值伤怀,不太能理人。而后方,谈戈又已经追了上来。
男人讪讪咳了一声,恢复了原先一本正经的样子,伸手拽住终兰的袖子:
“咱们可能有点儿误会。”
终兰:“……”
这种说给鬼听的话,是个正常人都不能信啊!
终兰于是也管不了那么多了,立马也往青衣温吟的衣摆上一揪:“救命!!”
这一幕落在过路之人眼中,就是一位大叔,一个略显老成的年轻男子,和一个楚楚可怜的小丫头。三个人站得规规矩矩,大叔攥着小丫头的袖子,小丫头攥着年轻人的袖子,然而却分毫不见拉扯之间的角力之态,场面看上去无比和平,偏生小丫头委委屈屈地在喊救命。
“……”
不定演什么戏呢,是个正常人就不会去掺合啊!
终兰感到十分绝望,好在她老往青衣温吟身上蹭,人家也不是个木头,到底还是回过神来。看了看终兰,又看了看谈戈。
之后好笑道:“怎么了?”
终兰都茫然了,这人应该是认得谈戈的啊,为什么一点儿危机感都没有呢!
虽则她确实对这个温吟的性子有点儿意见,但再怎么说也算她半个师兄,抓来当靠山还是很靠谱的,因而这时候见人家转过了身来,终兰就很自觉地躲去了对方的身后面。
之后扒着男人青艳艳的袖袍,狐假虎威地向谈戈投去了愤怒的目光。
谈戈:“……”
他不由得有些无言,衷心劝告道:“你们两人所处年月不同,还是不要太在一处为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