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的两人均是老江湖,当下飞身跃下,抽刀斩灭蜡烛,顿时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刀光闪了几闪,复又平静。屋内无窗,借助从门缝里透进一点光亮,双眼逐渐适应,谭正春忍痛看着右臂,鲜血顺着九节鞭嘀嗒落下,电光火石间的交手,自己已然落了下风。
“我兄妹初到此地,不知哪一路的朋友到访?”谭正奎的判官笔险些被震飞,虎口受到重创,话说间将兵刃偷偷交到左手。
“我等奉命行事,不愿结下梁子,兄台将掳来的孩子交还,感激不尽。”
“不知阁下说什么。”
易岭横刀,敬酒不吃吃罚酒,就别怪我赶尽杀绝了。
天际一束白光划过,带着尖利的呼啸,只见谭正春面色一沉,像发生了件极为出其不意且恐怖的事,与兄长对视一眼,毫无征兆地夺门而逃,顷刻间无影无踪。
“别是没占到便宜,反被那姓任的丫头咬了一口。”万峰幸灾乐祸。
易岭四处查看一番,并非发现机关暗道,心中纳罕,又在院子里搜寻个遍,一无所获,忽听万峰叫道:“老易!”
他今年二十九岁,被同仁们冠以如此老气横秋的称呼,完全是老光棍易岭的简称,自己一直很是愤慨。万峰叫声刚止便几步来到院墙之下,愣在当场。
砖墙开了个大洞,徒手当然不可能,而转动一块不起眼的石头,斗室般的暗格便一目了然。别人的密室都设屋内,此处别具匠心,竟挖通了邻居的房子。这里既是空的,孩子多半在隔壁,二人提刀在手,小心地摸进院门,只见地上一串血迹,殷红刺目,客厅里一具尸体靠坐在桌腿上,手中握着茶杯,像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突然遇害。
“老周!”二人异口同声。
尸首面目极度扭曲,平日熟悉的人也未能一眼认出。易岭无论如何想不到昔日同僚不声不响地死在这里,有探子说三舵主投靠敌营,又有线报说他只求自保,态度中立,是否因此激怒凛义山庄不得而知。唇亡齿寒,本是同根,眼看颈项剑痕清晰,显然刚刚毙命,不免恻然。
“凶手并未走远,听到召集信号立即杀人灭口,带走孩子,武功应在你我之上。”
“这剑伤咋有点眼熟。”
易岭也有同感,认真回忆一下,恍然道:“几年前凛义山庄未成气候时,庄内招募一个姓温的青年剑手,也在西域一带行事,有一次遇上沙暴,咱们在一个驿站避风,你说他的兵刃是好货色,非要切磋,虽然点到为止,但招式路数和眼下这个何其相似,也是由左及右,反手为攻,用力不猛却准得出奇。”
万峰挠头,勉强记起一些:“你们还说这年轻人有潜力,前途无量,可惜未投明主。”
“薄云天这根墙头草,杀妻之仇不报,终究还是暗中投靠仇家,这等软骨头,称称没有二两重,也不怕同道中人笑掉牙齿。”
第17章
很久没这么酣畅淋漓了。
最初有些滞涩,随即圆润通达游刃有余,拔尖出剑挥剑,每一次攻守间的得心应手都那样令人满意,仿佛上天派下两个值得一拼的对手,就是对她常年缺少实战的补偿。都有点儿舍不得停手了。
奈何对手力有不逮,发了一个冲天的烟弹,飞身钻入丛林,片刻间声息俱无。
敌暗我明,追击不智。正午的日头焦灼地穿透大地,热浪滚滚,地上的人影矮矮胖胖,逐渐聚为一点。面纱阻挡不了燥热的袭击,她觉得口渴,下意识去摸水袋,才想起走在街上骤然遇袭,当时以为速去速回,什么也没准备。
该吃中饭了,一边往内城中走,一边回味二人的招式,所知有限,只觉以灵动见长,狠辣决绝,应是点苍一脉,也不敢十分肯定。至于动机不用猜,薛子赫说的没错,此番去而复返,原先忌恨自己的人死灰复燃,□□在任何地方都是再平常不过的事。
羊肉面馆空位很多,尚未进门一股油腻腻的膻味直扑鼻间,伴有葱末的气味。
角落的一位客人目不转睛地盯着她。
不用靠近,便感到一阵强烈的杀气。之所以那样明显,是因为对方根本没有掩饰。任适秋转过身子,他就点头示意,仿佛告诉对方:我来了。
“小二,一碗素面,一壶八宝茶。”
东西端上,她细嚼慢咽,吃完面喝光面汤,连饮几杯茶水,方才解渴。
那人耐心地等她吃完,脸上没有一丝愠怒。
他的桌上放着一叠油炸馓子,已吃了大半。通常喜欢咬硬东西的人牙口必定不赖,而牙口好的人其他部位也不会太软。比如他有一双大而有力的手,指节修长酷似竹节。手边一柄长剑,剑鞘老旧,光华内敛,尚未出鞘便知端的是一把好剑。
三文钱留在桌上,任适秋起身出门,那人携剑跟随,始终保持十步之遥。
渐渐远离繁华的大街,此处寥寥几株矮树,一条几近干涸的小河,旱季无鱼可捕,罕有人至,偶有飞鸟盘旋,也不驻足。
“这样的中午应该用来打盹,我们却要妄动刀兵。”
“孩子在我手上。”他面无表情。
皇宫大内守卫森严,一个人若想来去自如简直白日做梦,谁知那里同样不安全。她唯恐是诈,故冷哼一声,并不答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