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晖骑马在场地上跑了三圈下停下,刘钦接过缰绳扶他下马,李晖头顶冒着热气,像顶个蒸笼似得,吴敏怕他着了凉,忙捧着衣袍上前来给他披上。
李晖擦了擦额头的汗珠,对侍从吩咐道:“换一个马鞍,这个坐着有点硌!”
侍从应了话,李晖握着帕子走进帐内,接过吴敏奉上的茗粥轻轻抿了口,舒服的叹了口气,“好些日子没这么舒坦过了!”
“那是……”吴敏笑道:“大家整日忙于公务,哪有时间来跑马。”
“跑马自然没有国事重要,不过太宗皇帝说过,不管是为君还是做宰,须得一副强健的身体才行,否则有再好的本事,没有好身体也吃不消!”
吴敏忙出言奉承:“大家的马术依旧好!是太宗皇帝当年的风范!”
李晖扭动了下脖子,叹道:“一晃我也老了,以前一天不活动活动就觉得浑身不舒服,现在坐在榻上一天都不觉得难受,真是比不过他们年轻人了……”
吴敏看着李晖那张依旧俊朗英挺的面容,还有矫健雄伟的身姿,忽然就觉得很想笑。
“大家怎么就老了,你不记得了,昨日覃阁老脸上多了道指甲刮痕,别人问起他都支支吾吾敷衍过去,奴却是听说,覃夫人有事回娘家四天,覃阁老跟家里的婢女有染,被覃夫人知道了,夫妻俩打了一架……”
“要知道,覃阁老已经六十五岁了,大家到六十五岁,怎么着还得添十几个皇子公主吧!”
他促狭的挤挤稀疏的眉,李晖好气又好笑的瞪了他一眼,“你这老匹夫,连我的事也敢说笑了!”
“奴不敢……”吴敏弓着腰,神情却一点也不紧张,“不过就是实话实说……”
轻哼一声,李晖也觉得歇够了,起身道:“行啦,书房还有一堆奏折,明日再来吧!”
“是~”吴敏唤了仪仗来,扶着李晖上了肩舆。
到了延英殿,还不到晚膳时间,李晖弯着腰埋在铜盆里洗脸,忽然就想起一事来,问吴敏道:“下午有人来过没有?”
吴敏稍微一转脑子,就明白了他嘴里的‘别人’是谁,想起内侍的回禀,心里也打起了鼓,颇有些迟疑道:“下午……没有人来……”
李晖的脸色唰的一下就从晴天变成阴雨,“当真?”
吴敏顶着压力,硬着头皮回道:“当真没人来……”
‘啪’的一声,李晖把手里的帕子扔在铜盆里,端着铜盆的宫人被溅了一身的水,可谁也不敢说什么,都战战兢兢的埋着头,希望他看不见自己。
吴敏知道他生气的原因,舌尖有些发苦,他专门挑了个做事牢靠的内侍去传播这个消息,按理,韩修仪上午就该知道了才是,可为什么现在还没来……
李晖已经气冲冲的进了书房,吴敏赶紧跟上,心中埋怨起蓁娘来:我把梯子都搭好了,你怎么不明白呢!
他挥退室内的宫人,柔声安慰道:“大家,韩修仪脸皮薄,你总得给她一个考虑的时间,说不定待会儿她就来了。”
李晖狠狠的一拍书案,对吴敏横眉怒目,“我问她了吗?”
吴敏赶紧跪下磕头,“大家恕罪,是奴嘴拙!”
说罢他就要抽自己嘴巴子,李晖狠狠瞪了他一眼,到底是看着自己长大的,尽心尽力服侍了几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起来吧……”
吴敏苦着脸谢主隆恩,这才晃悠悠的爬起来,垂首立在一旁,李晖气哼哼的坐了片刻,从外面进来了个小宫人。
见着李晖脸色不大好,他颤颤巍巍的道:“禀大家,慕容才人遣人来,说新做了几道菜,想请大家品鉴……”
李晖不耐的喝道:“我没空!”
小宫人应是,拢着手退了出去,将将走到门口,忽听见李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回来!”
小宫人忙转身回来,“大家有何事吩咐?”
李晖脸色冷的能结冰,吴敏仿佛听见了他咬牙切齿的声音,敛声屏气不敢动弹,听他吩咐道:“去告诉慕容才人,让她带了饭食来延英殿。”
吴敏欲言又止的看着小宫人领命而去,李晖自言自语的声音响起:“这下总该知道了吧……”
蓁娘边走边纠结,之前本来都要出门了,结果忽然觉得这样空着手过去好像不大好,又赶忙去膳房做了碗鸭花汤,再次更衣上妆,天都快黑了。
她纠结的是待会儿怎么对李晖开口,‘阿郎,我做了你爱吃的汤饼来,你尝尝看~’
可要是他一口拒绝怎么办?
或者,‘阿郎,你别生气,我知道错了~’
他要是说‘那你说说你错在哪里’怎么办?
蓁娘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有错,就是有错,也没有李晖说的那么严重,他要是这么问,自己肯定不服气,然后俩人又会吵起来……
真是头疼,她无意识的揪着狐皮手笼光滑水亮的毛,慢悠悠的往延英殿方向去。
去延英殿会经过教坊,墙里面隐隐有丝竹声飘出来,接着是音人和着乐声唱起了歌,蓁娘停步站在墙外,侧耳细听。
那美妙的歌声婉转袅绕入耳,让人心神缓缓宁静下来,恍惚中,她听见了句‘此情可待成追忆,只是当时已惘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