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阳半个月在家门口捡了他两次,险些笑出来,无奈已经超越了心疼,边开门边打趣:“你觉不觉得你像电视里那种嫁去恶婆婆家的小媳妇?我就是你娘家舅,见天儿看你哭天抹泪往家……”
转身看见季然另半张脸上的巴掌印,他的声音戛然而止,五官暂停在一个滑稽的表情,下一秒,他原地蹦了起来,大声骂了句:“c,ao!”
季然看他一眼,推开人自己慢腾腾进屋了。
不知道的人光看季然跟他爸使性子,大概觉得这小孩早就挨打挨皮实了。可李鹤阳知道,季然长这么大,没挨过一次打。
谁能打他?
谁又舍得打他呢?
姥姥在的时候日子过得紧紧巴巴,每天愁眉苦脸,季然什么都不敢要,吃过的零嘴儿有一半都是李鹤阳分给他的,他性子又倔,脸皮薄,心里越想要嘴上越不说,有时候李鹤阳想给他点什么,都得连威胁带诱哄。印象最深的是他大前年生日,家里买了个死贵的蛋糕,季然在饭桌上只尝了一小块,临走时他妈要把剩下的蛋糕切一半给他拿回家,季然脸皮都红透了,说什么都不要,最后让他“带回家给姥姥吃”,才难为情的接下。
第二天他拿了两大瓶水果罐头,糖水灌的,不开盖子都能闻见满鼻子糖j-i,ng味儿的那种,硬塞进李里,说姥姥自己灌的,让拿给叔叔阿姨吃。
第一次在学校门口见到季成川时,李鹤阳被他周身的气派唬了一跳,那是他第一次见到有司机的人,活的。季然牙尖嘴利的嘲讽,一转身鼻头就红了,攥着开线的毛衣袖口闷头往前冲。
李鹤阳以前从没觉得有什么,那时起他开始对季然姥姥有意见——明明外孙可以过更好的生活,你到底为什么非让他这样呢?
季然回季家以后,虽然不可思议的事一桩接一桩,很多时候连李鹤阳都焦头烂额,但大方向上他还是替j-i崽儿开心的,再怎么说也是亲爹,愿意把季然往天上宠,季然的前十五年已经够拧巴了,青春期想放肆点儿就放肆吧。
这些想法在看见那个肿胀的巴掌印以后,通通沸了。
他连鞋都没换,冲进房间里掰着季然的脸看,季然也不躲,木着脸看他。
“那个后妈打你?”他生气地问。
季然把脸缩回去,“季成川。”他声音哑哑的。
李鹤阳愣了,又“c,ao”了一声。
这句充满不敢相信的“c,ao”打开了季然的开关,他像在别的地盘被狠咬了一口的小狗,一瘸一拐回到自己的窝,被自己人围上来着急询问,才明白自己终于可以喊疼了。
“季成川打我。”
疼,委屈,丢人。季然连眼白都红了,他睁大眼眶瞪李鹤阳,哽咽着重复。
“他打我。”
“你打他干嘛?不是你的心尖尖你的眼珠子么?”方廷问。
倒不是出于心疼,他早就对季成川的育儿方式看不顺眼了,觉得那小孩浑身欠揍,要是按照方老爷子教育他的手段,季然的骨头都接过两茬了。
季成川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斟酌着把能说的说给方廷听,零零总总的话落进方廷耳朵里再吐出来,只汇成言简意赅的一句:“他要打小孩?”
季成川盯他:“没打。”
“他想打小孩,被你那一巴掌截下来了,没打成?”
季成川默认。
方廷吸了口烟,又问:“小的多大?”
“五岁。”
“五岁。”方廷点点头,“一个十五岁的,对个五岁的小孩又推又骂,还要动手扇巴掌。”他讥讽地笑,“你教得真好啊。”
季成川有些烦躁。技师使劲想揉平他眉间的川字,方廷看着她动作几遍都看乐了,继续问道:“干嘛打啊,得有个理由吧?”
“弄坏他玩具了。”季成川叹气,眉眼间掩不住的心疼,“小东西自己从他姥姥那儿拖回来的。气坏了。”
方廷翻个白眼仁,没觉得有什么好心疼的,玩具不就是被弄坏的么?他要跟那两个不是玩意儿的大哥计较这个,早就投河了。他懒洋洋地摁两下遥控器:“小的他妈当时在呢吧?”
“嗯。”
“是啊,人妈在呢,你儿子一口一个野种,又要骂又要打,不给他个巴掌,母子俩过得去么?以后你不在家他能好过?心疼什么,你也傻了?”他弹弹烟灰,“小孩子懂个屁?对是对错是错的,你放他出去自己活一天,谁跟他讲对错?他在路边对个小孩动手试试?”
方廷嗤笑一声:“就是被你惯坏了,十几岁了屁都不懂。”
季成川y-in测测地掀开眼皮:“没完了?”
“哎哟委屈死我了!”方廷委屈地叫:“您跟我横什么?扇巴掌以前没见你修理好你儿子?把人打跑了跟我这儿撒气呢?”
赵本山一串大笑,把方廷的话遮掩下去。
季然挨巴掌后受伤震惊的眼神又浮现出来,季成川狠狠闭上眼,一口气焖掉剩下半支烟。
季然上次跑出去时说了句,你是世界上最垃圾的爸爸,这评价多少让季成川有些郁结,却没法否认。
想栽一棵笔直的树,从扎根的那刻起就要修剪,歪枝乱叶全都不能留情,冒出一丁点苗头就要下刀。可他比季然自己都怕季然疼,世上大概不会再有第二个当父亲的不舍得让儿子吃不爱吃的菜,于是纵容他挑食的毛病。
有时候季成川自己想来都心惊,他无条件的溺爱,几乎像在折杀。
他明知道季然的枝条长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