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后,卫朝枫夜夜开车停在程家楼下。也不上去,也不走,她回家或出门,他就坐着等,等来了,却又不上前相认。
见她难过,日渐憔悴,他一潭死水的心境竟觅得些存活之所。
他伤心,非要同样伤她心来陪。
他用极端暴力的手段去维系了不孤独。
前路茫茫,两厢都欠得深了,他一坐就是一整夜,失眠中只在想一个问题:“卫朝枫你究竟在做什么……”
最后还是去了夜店。
人,不常来,一来就是一醉方休。
他心里难过,要的都是最烈性的酒,把自己往死里推。花钱大方,钱不当钱用,酒量又好,酒不当酒喝。无意间就释放了诱惑力,招来数道调*情的引诱。他毫无兴致,一把将贴近身的女人推开。
开玩笑,他已是吃了熊心豹子胆,连程意城都敢伤,还有什么女人会是他想要的。
一推一拒,引来仇家。
为女人惹麻烦的例子太多了,他不想打,无奈被人缠上,非打不可。卫朝枫放下酒杯,那就打吧。
一场无意义的争斗持续了十分钟,他没让自己吃太多亏,正欲和人更多搏斗时却被第三方陌生势力介入,短短数秒,仇家一片倒。他的耳边响起一个声音:“太*子*爷,外面有人,正恭候大驾。”
卫朝枫怔住,久违的惊慌。
这个称呼太久没出现过了,再出现,意味着什么,他太明白了。
这世间唯一敢管、能管他的人,终于来了。
卫朝枫稳了稳头痛欲裂的酒精之殇,跟着走了出去。
凌晨两点,世界沉睡,黑色崛起。
会所门外,一辆黑色加长车稳稳地停着。周围清了场,四下人影皆无。会所老板怕出事,上前询问:“不知是何方大驾,可需服务?”
被迅速告之:“处理点家事,你请回避。”
江湖中的老油子,一眼便知这是不可惹之势,遂笑称是,急急退下了。
车门旁站着四个人,动作神情皆一致,正负手静静盯着他。
四道目光,沉静追杀,焦点于他一身。
卫朝枫认清了是谁,惧意顿生,酒意全无。
唐家四大姓:方、乔、霍、上官。
加上一个柳惊蛰,柳总管。
声名赫赫的‘一总四家臣’,唐家这一代的权利集中营,唐律手中的五张王牌。缺一个身在暴雪的柳总管,到齐了四个。
阵势恢宏,天罗地网,卫朝枫好大的面子。
后座车窗缓缓摇下。
卫朝枫手脚冰冷,铺天盖地的灭杀感,他避无可避。
唐家的四张牌,听的是何人吩咐,跟的是何人出场,他闭一闭眼,心中有数。
今晚,他的下场不会太好呢。
车窗摇下一半,一道重量的目光扫了他一眼,坐于车内的男人缓缓开口,成言见血:“给我打。”
卫朝枫一身的冷汗,他的审判日。
男人发了声,毫无余地:“他这几日,在这鬼地方喝了多少脏东西下去,都给我打出来为止。”
一顿痛揍,几乎要命。
卫朝枫跪倒在地,冰冷的水泥地,凉意席卷全身。骨架要碎,骨节支离,他几乎咳出血。
他知道,小舅舅已是放他一条生路。
带来的是懂眼色知人心的四心腹,再打,再狠,也懂得避他要害,下手留了分寸,不致命,皮外伤而已。换了唐家其他人,不明事理、不懂话中话,唐律一声令下,恐怕真会就此要他命。
车内的男人看他一眼,言外之音:“如今你姓‘卫’,世界大了,架子硬了,恐怕此刻连面对我,都有还手的心了呐……?”
“不会。”
他被打得生疼遍身,灵魂出窍,但说来也怪,身上疼了,心上的疼,却没有那么多了。
好似被打散了一身的浑浑噩噩。
人间天地,又被打通了一条阳关道。
他咳倒在地,唇角在流血,连肺腑之言,都好似沾了良心热血:“我今生不会对小舅舅你还手。”
那个有良心的卫朝枫,回来了。
他被带回了唐家。
唐律发了话:“我给你一晚的时间,把自己弄干净,收拾出个样子。想继续做人,明早来找我;不想做人了,温泉在那边,自己跳进去寻个了断,不必来回我。”
狠话放了,人也走了,卫朝枫的三魂七魄,也神奇地回来了。
人有时,骨头里就有那么一点贱性。
娇生惯养,对他好,一有风吹经雨打,就怨天怨地一身的病;反而对他狠,断了后路绝了心,生死都不惧,六道轮回都敢闯。
卫朝枫走进温泉池。
当然不是想死,他不想死了,也不想找死了。他要将自己弄干净,前尘翻篇,后世再来。
数位女侍走进来,穿浴衣,似振袖,一个替他试水温,一个替他脱衣,一个替他解裤,一个替他倒茶奉于池边。
卫朝枫伸展四肢,任凭去弄,昔日那一个心如止水的太*子*爷又回来了。
这才是唐家,他成人的地方,上下尊卑,超越了性别,男男女女,自成一套体系,活得危险,却也活得纯粹。不谈情,不说爱,六根清净,争天夺地都敢一件件地来。
温泉水暖,洗净一身污秽。
又来了医生,跪在池旁为他处理一身的伤。
雾气中他闭着眼睛,听得医生道:“身上不碍事,七情最难过。喜、怒、哀、惧、爱、恶、恨,外面的人呢,把它叫做‘红尘’,我们呢,把它叫做‘心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