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有合黎山,西有祁连山,被柔然和吐谷浑两方夹击,钳制住西域通往大燕的咽喉。
这片土地自古以来兵家必争,如今为匈奴刘氏固守,纵使嘉峪关以西沙漠戈壁广布,但凭借西通鄯善、且末、于阗,北阻柔然,南冲吐谷浑之要势,此地富饶丝毫不逊于东部青冀。
刘易尧一行登岸之后复行十日终于抵达武威,此地为北凉旧都,如今亦是凉州州治。武威城内姑臧县,地如龙形,汉时便是所谓匈奴大帐所在之处。如今城中依然保留有大量匈奴式建筑,前北凉的皇宫也依然尚在。
刘景是佛教徒,死后火葬,骨灰就供奉在宏藏寺,当年翟融云逝去后,她的骨灰也被慕容康平送至此处,此刻两人正在同寺长眠。
刘易尧抵达姑臧第一件事情就是祭拜父母。
待从宏藏寺出来,四部匈奴酋长已经全部围在了寺前。
为首者是个年逾四十的女人,却依然梳着未婚女子的发饰,她的眉目之间颇有呼延西坨的样子,见刘易尧出来,俯身行礼道:“大单于。”
她便是呼延西坨的母亲呼延丽。
刘易尧听闻当年漠北与柔软一战中呼延丽也是少数几个女将中的一员,又知她与河东裴家的渊源,对她不免多留意了一番,而其他四部之中,又有一部是女子担任酋长。
那位中年女子倒是梳着妇人发髻,只身侧还立着一个妙龄少女,一双浅色的杏眼不住地往他身上瞧,让刘易尧浑身一阵难受。
中年女子看向刘易尧的眼神半是探究,半是他看不懂的情绪。在来的路上呼延西坨曾经和他理过如今匈奴中四姓之间的关系,在龙都的时候康平也同他说过十年前的河西局势。他望向那个女人,神色坦然不露怯。
呼延丽立刻大声笑了起来,声音爽朗穿云:“瞧这样子就知道不是龙都塞过来的冒牌货——啧啧,长得和你阿娘简直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身后几个男子都无动于衷,唯有另外一名女子的眉心微微一皱,半晌才开口,声音里是掩饰不住的尴尬:“是啊,和翟融云真是相似,倒同先单于没什么共同之处了。”
呼延丽斜睨了她一眼:“阿清,你都嫁到兰氏多少年了啊,还那么酸溜溜的。”
那位叫做阿清的妇女从鼻孔中哼了一声。
呼延丽继续笑道:“我说错了不曾?你看这么多年,单于有正眼瞧过你么?你还别妒忌人家阿云了。”
阿清冷冷地说:“前尘往事我早已经不介意了。呼延丽你何必再提这茬,你自己的儿子,不还是照样让汉人老妇给绑去了河东做了孬蛋么?”
呼延丽双手往胸前一揣,下巴一抬,两脚一叉,立刻摆出了斗鸡姿态:“那我也是给姓裴的生了儿子的!何况——我儿子现在已经回来了!”
阿清气得脸色煞白。
刘易尧从两女争执之中,立刻听出了些许端倪,莫非此位叫阿清的女子当年痴恋自己的父亲未果,由此记恨起翟融云。他看向阿清的目光就冷了些。
阿清身边的少女,却转着那双杏眼,越发肆无忌惮地往刘易尧身上瞟去。
呼延丽声音尖利,又叉着腰把阿清给数落了一顿,阿清面色铁青,看向呼延丽的眼神几乎要将她给撕碎了似的。但呼延丽丝毫没有忌惮,反而十分亲热地和刘易尧道:“大单于,咱们已经把明光殿给收拾出来了,您赶紧去休息休息!”说着,又朝着那阿清翻了个白眼儿,上前拽住了刘易尧。
刘易尧虽然不喜她动手动脚,可看着那位阿清的眼神,心中更是恼怒,竟然默许了呼延丽的行为。而呼延丽得此默许,越发趾高气扬,更是将自己放在了呼延酋长之位上,像只孔雀似的从阿清面前走过。
入明光殿后,呼延丽才放开刘易尧,道:“方才也是无意冒犯大单于,只不过那兰清实在是太可恨了。”她从鼻子里头嗤出一声来,“先单于过身之后她一直想把阿云的灵位迁出宏藏寺。哼,以为这样就能拆散得了先单于和阿云吗?”
她又仔细地看了看刘易尧,复而叹息道:“之前西坨传回来的消息说大单于相貌英俊非凡,果然是遗传了阿云的容貌,瞧见你,真好像阿云在世一般!”
刘易尧道:“呼延娘子曾经同阿娘也很熟悉么?”
呼延丽说:“当时军中不过就我们几个女子,自然也很能玩得开来。”
刘易尧眼睛亮了亮,从领口掏出了那红绳系着的法拉瓦哈像,连忙问道:“呼延娘子可认得这个东西?”
呼延丽看了一眼,道:“这不是阿平的东西么?她留给你的?”
刘易尧点了点头:“呼延娘子知道这个东西的来历么?”
呼延丽点了点头,说:“这是耶易于的东西。”
听到那个名字,刘易尧怔住了,耶易于……在他绮梦之中慕容康平所呼唤的名字。他的声线有些不可遏制的颤抖:“那是何人?”
呼延丽微微垂下了她的眼睛,道:“是阿平身边的亲兵,死在漠北了。”
那场战争虽然是刘景大获全胜,匈奴却也付出了巨大的代价,如今漠北还埋藏着无数勇士的尸骨,徘徊着几多战士的英魂。呼延丽摇了摇头道,“那是阿平的痛处,想来她也不可能跟你说这东西的来历的。”
刘易尧想起那场梦境中的细节,耳朵有些热痛,后背却有些发冷,一颗心竟如疯了似的往下坠去。那耶易于同慕容康平的关系显然非比寻常。漠北战争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