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眼手中扎了红绸子的竹枝,咬了咬下唇,还是有些踌躇:“世子看着身体那么弱……”
“那他也是胡姓的儿郎!他父亲当年十二万铁骑踏平柔然,将他们赶去瀚海之北,他再怎么不济,也不会让你随意就打中的。”康平握了握六娘的手。
六娘看着她袅袅婷婷走进内室更衣沐浴,又看了一眼手中缠红磨光的精致竹枝,总觉得三姐姐方才说的那番话,听着语气怎么有种奇怪的自豪——好像她自己就是胡姓的儿郎一样。
而且太子旭不也是胡姓的儿郎?照样被三姐姐打到惨叫连连……
六娘打了个哆嗦,又不敢扔了手里的竹枝,只能小心翼翼跑到院子里去找兄弟们了。
康平沐浴完备,被韩姨娘、秋韵、冬情拽着,套上华贵的礼服,面上敷上脂粉,一头乌发披散下来,宛若上好的锦缎。韩姨娘正要给她挽髻,康平却说:“我自己来吧。”说罢,拿起玉梳,仔细梳了起来。
韩姨娘道:“娘子,发髻你一个人怎能梳成?”
康平熟练地将头发分为两股,笑道:“我不梳发髻,我要梳个胡人发式。”一边说着,一边手指翻飞,左边一条油光水滑的辫子已经在手底下慢慢成型。
冬情、秋韵两人都从未见过三娘子自己梳头,惊得说不出话,等康平自己把两条辫子都编完,她俩还没反应过来,捧着首饰不知所措地站着。
康平看着铜镜里模模糊糊的倒影,镜中的女子只能看见两条粗壮的发辫从胸前垂下,光可鉴人。浓烈的妆容模糊了五官,让人分不出镜中的女子究竟是胡是汉,只一双眼睛里,满是洋溢的朝气,像是茫茫草原上一只锐利的隼。
她恍然看见了三十年前的自己——不是郑珈荣,而且纵马驰骋河西漠北的慕容康平。
仿佛是耄耋之年的老妪看见了自己骤然回春,康平竟然觉得自己的鼻头有些酸涩,她放下梳子闷闷地说:“愣着干什么,快来替我簪花!”
冬情这才恍然惊醒,捧着一盘子珠花跑上前来,赞叹道:“三娘,你什么时候学会梳胡人发式的?”
康平满不在乎地往自己的辫子上簪珠花,道:“这有何难?这可比汉人发式简单多了。”
当年她在镇西王军中,战场上可没有什么尊贵的公主,断没有自带梳头宫女的道理,所有事情都得她自己一人打理。多年没动,身体的记忆却不曾生疏,她现在还能闭着眼睛打出一条辫子。
韩姨娘帮着她戴上首饰,看着她,叹息道:“三娘这样看着,简直就是一个胡人娘子了。”
慕容康平不置可否,只慢吞吞地拿着珠花往发辫上簪,而外头已经响起了喧嚣的锣鼓之声:刘易尧来了。
东都的镇西王世子府是断没有可能弄出一脸雕栏画栋的四方车的,但是睿王府上却可以。睿王烈不问世事,生活简朴,食邑上攒下大把的税收,这次大张旗鼓地帮着刘易尧置办起来,租了一辆婚车。虽然不比当初太子妃嫁入东宫时那辆婚车大而华丽,却也比得上一个中等鲜卑军户嫁娶时候的排场了。
康平所居的庄园附近也住了不少军户,听闻有人要娶妻,便纷纷跑出来看热闹,催妆的队伍立刻壮大了起来。刘易尧的车马才刚刚在庄园前站定,后头来瞧热闹的大嗓门军汉就开始大声喊叫起来:“新娘子!催出来!哦哦——新娘子!催出来!!”
躲在门后头的六娘子抱着那根竹枝,听见外头此起彼伏的“新娘子,催出来”便觉得腿有些发软,虽然这不是第一次见这种阵仗了,外头的那些军汉又不比当时催郑珍容的宿卫军那样气势汹汹,整装待发,可她还是一阵一阵的害怕——真的要去抽未来姐夫?
几个兄弟们站在后面,九郎胆小,死死拽着四郎的衣袖,倒是七郎,这段时间被康平灌输了不少鲜卑习俗的知识,对这些东西颇为熟稔,告诉六娘:“六姐姐你不要怕,一会儿出门,这样甩刘世子一顿就好了,他不会生气的!”说着,还拉着六娘的手,教她怎么挥动竹枝。
六娘绵软无力的甩了甩,像是空中绣花似的,一旁的冬情也附和七郎的话:“如果你不将世子打一顿的话,那三娘子就是‘便宜出嫁’,将来要被夫家看不起的。”她一本正经地说道。
六娘一惊:“是么?”对于汉人来说,聘礼越足,越显得夫家对新妇的重视,胡人婚娶没有聘礼的说法,不过世子之前也按照汉人的礼节凑了合宜的聘礼送来,所以六娘以为,刘世子还是很重视三姐的。
冬情笃定道:“对啊,外头都是胡人军汉,要是三娘子就这样出去,要被他们嘘死!”
六娘思及此前,三姐姐在太子旭亲迎的时候,拿竹竿狠狠敲了太子旭一下,带队催妆的老将军非但没有生气,反而高兴得不得了,便相信了冬情的话,一咬牙,推开门冲了出去。
刘易尧一袭艳红窄袖胡服,头顶簪了个纱笼小冠,背后背了一张略显得有些年头的牛角弓,骑在一匹膘肥体壮、皮毛油光水滑的白马之上。
十月初下午的暖阳沉沉地照亮他半侧脸颊,一双桃花目灼灼然嵌在立体麦色的面容上,压住了凌厉的胡人五官,更显得眼珠仿若上好的琉璃珠子,华光溢彩。
山风猎猎,卷起他背后垂下的发尾,他立在马上神情肃穆,谡谡如劲松下风。
刘易尧长得绝美,饶是六娘也曾听闻当年镇西王妃翟融云艳冠龙都的风姿,且她也不是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