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请旨亲征,想以军功为自己正名,可此人从未带过兵打过仗,在战场上失利是极有可能的,届时,只要他肯上书皇上,请我父亲出山伐北,什么通敌,什么罪名,就全都不成立了……”
唐兴文瞪大了眼睛:“小姐,你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你是想……怎么可能?就凭我三人之力?”
小姐的意思是,活捉广陵王,逼迫他上书替镇北侯平反?这怎么可能?
“小姐莫要说笑了!”唐兴文觉得自己之前竟对这小姑娘十分崇敬,显然是一时昏了头,但凡这姑娘有点脑子,只怕都说不出这种话来。
“我真的是说笑么?”容渺语气冷起来,“我已想过了,此时若我回京去,不仅帮不上忙,还很有可能被路上的贼匪所掳,将自己送到敌人手里去,成为父亲的掣肘。等在余姚,镇日胡思乱想替父母忧心,又有何用?既如此,何不拼死一搏?纵我败了,不枉我为人子女一场,毕竟我是尽过心力的。唐领卫不从我便算了,但请不要阻拦我!”
说罢,她缓缓转身,走向船尾栏杆旁,遥望无边的黑暗海域,背影透出几许悲凉孤寂。
唐兴文霎时软了心肠。不管怎么说,她是侯爷的女儿。自己作为下属尚忧心若此,想拼死回京救出侯爷,更遑论是她?
可她强忍着一滴眼泪都没有流过,更从不曾在他们面前露出软弱的表情。她总是冷静沉着地想着心事,用匕首防身,下手利落果决;豁出名声去诱王四,贼匪追踪十来日,不曾有一刻流露焦躁不安之情。她下定了决心要做的事,只怕自己磨破了嘴皮也无法改变。既如此,那便陪她疯吧!反正他是侯爷指派给她的领卫,堂堂副将,不能披甲杀敌,陪着一个姑娘家胡闹,只怕这辈子,也只这一回。便把性命葬送在她手上,也是全了一颗对侯爷的忠心,死而无憾。其余的,他已没机会也没心情去想了。
两天后,周潼送容渺上岸,并遣了六名亲兵沿途护送。周潼温言嘱咐一番,容渺皆乖巧应了。容渺打听清楚随行六名亲兵的姓名底细,又问了许多水师中的事,唐兴文不动声色,只冷眼瞧着容渺淮山跟那些亲兵胡侃。
行有一里多远,容渺忽道,“糟了,我那侍女跟几个护卫还在句章东境,他们寻我们不到,定然十分惶急。”
又道,“我姐姐只怕还不知道我行程有变,万一见我未按时到达心里着急,伤及胎儿怎么办?”
找了许多理由,遣走了三名亲兵。最后还是唐兴文不耐,出手打发了另外三人,各自安放在树丛中,拍拍手,“放心,一个时辰之后就醒了,那时只怕已追不上周轩的海船。”
三人各自穿上水手铠甲往回走。到达岸边,粮草装点已毕,眼看周潼等上船起航,方慢慢地混在最后捆扎粮草的兵士之后,各抱着一只麻包,随着队伍往船上走。
每船皆是定员,大船可乘军人、船工共一百五十人,小船仅可乘四十多人。容渺混在专门空出来承装粮草的船上,身上又有适才六名亲兵的腰牌,亦对得上军中的暗号,便也没人寻她麻烦。
唐兴文躺在麻包堆旁,望着越来越远的渡口,浩瀚的海水今夜风卷云涌,似有暴雨即将来袭。一如他七上八下的内心,不知自己做的对不对,更不知会不会有后悔的一天。
容渺的军中生涯,就在这场混乱中开始了。
几天后,皇都里,被从外上了大锁贴了禁条的镇北侯府,憔悴不堪的刘氏收到一封飘然落在她院中树下的信。
“阿娘,我一切都好,路上平安。大姐有了三胎,医者说,这回多半是男儿。爹爹这边的情况我有所耳闻,周伯父已然向京中递了求情的折子,阿娘万不可忧虑过重伤及自身,令爹爹闻知,岂不伤心欲绝?请阿娘为了爹爹,为了我们几个孩儿多加保重,阿娘有失,女儿必会寝食不安痛苦一世,在此求阿娘,惜重!惜重!”
下面一个小小落款,上书“不孝女容渺”。
刘氏多日来蓄满的伤怀之情在瞬间决堤,泪流满面。她已被请入刑房四次,虽刑不上大夫,可镇北侯再不吐口,那些人未必再有耐心等下去。她一个妇人,被推搡呼喝,威胁恐吓,早已挺不住了。想到不知何时会再被押去那间昏暗潮湿充满血腥气的刑房,远远听见不知是否镇北侯发出的凄厉惨叫,她都怕的直抖。
不是没想过一了百了,镇北侯被关押的日子越久,她越是软弱恐惧。
女儿是猜到了她的心思,才特地写来这信,给她勇气,求她撑下去么?
这时,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刘氏将信攥成一团,顺手扔进茶壶中去。堪堪盖上茶壶盖子,就有人轻叩门板。她不语,门被从外推开。
自镇北侯府被查封,她早已失了作为一品诰命夫人的尊严,下人们都被关在另一个院落里,就是防备他们串供做手脚。一个养尊处优的夫人,事事都需自己来做。
来人是谁,她不需看也知道。
冷冷背转身去,捏起一盏冷茶,“梅宁,你还来做什么?”
来人正是她的亲外甥,梅时雨。
听见她对自己的称呼,梅时雨眼中微不可见地闪过一抹厌恶,他依足规矩,朝她执晚辈礼,“姨母,您还未想通么?再耽下去,姨父只怕……”
他说着,抬眼向刘氏看去,可令他意外的是,刘氏并没有像从前般,因心惊而手足无措。她稳稳坐在椅中,冷冷地看着他,“宁儿,你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