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那么一刹那,他分不出究竟梦里是真实的,还是这里是真实的世界。生和死,他已经分不清到底哪个更快活。
有时候,死反倒比生更加轻松,更加容易。
身体的剧痛提醒着他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只是这个世界上再也没有他的亲人。
他喜欢这浑身剧痛的感觉,唯有身上的痛才能稍稍缓解他心底的痛。
隐约的,他似乎听到窗外一声柔柔的轻叹。
聂缙跳下床铺,推开房门,门外没有人影,只是那窗台上,多了一个精致的白瓷瓶子。
他眉头微蹙,拿起那只瓶子,难道赵掌事又来了?他不知赵掌事何以对他如此热络,他既到这里只做自己的本分就罢了,他不喜被人当剑使,无论那人怎的,自己只当做不知罢了。
第6章逆麟
第二日一大早公主府里便忙碌起来,今日照例是长公主进宫的日子。
清晨的阳光透过窗楞照进梳妆台,女子看着镜中的人,乌发如云,被侍女盘起高高的发髻,眉眼间带着慵懒,仿若海棠春睡未足。
昭和昨晚的确没睡好,她看到他那般梦魇,才知他心底的痛竟是这样的深。
春华最会梳发髻,光滑的乌丝在她手上变成柔软的发辫又以珍珠夹子盘起来,簪上了金玉釵环,她觉得差点什么,轻声问女子:“今儿牡丹开的正好,髻上簪新开的牡丹可好?”
昭和正垂眸看着自己手指上,圆润的指甲上秋容正细细的涂抹着红色的豆蔻,红色之间有掺着金粉,端的是华丽无比。
“牡丹便牡丹吧。”昭和不大在意。
此时,已经有侍女去园子里采了带露牡丹,鲜红艳丽,斜斜簪在乌黑的发髻上,更使得女子容光明艳,昳丽无双。
梳妆完毕,秋容已经令两个侍女端来了缠金丝百花锦裳,换掉了素色寝衣。
昭和出了门,一应的侍女侍卫都已准备妥当,她素来不喜排场,今日入宫也只是用了嵌金八宝马车。
春华和秋容正扶她上马车,她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转头一看,问:“聂缙呢?”
伺候在马车边的秦管家一愣,“殿下说的是那个马奴?今日殿下马车出行,何以要唤那马奴?”
昭和眉头微蹙,道:“他既是马奴,也顺便领了赶车的差使吧。”
秦管家诧异,立即吩咐人传了聂缙过来。
见了公主,他行了礼,依旧之前那般不苟言笑的样子,秦管家让他去赶车,初始还担心他不会,见他毫不犹豫的上了马车执了马鞭很是娴熟的样子,这才暗暗的放下心来。
昭和揭了车帘,见到前面赶车少年挺直的脊背,唇角微勾,御乃六艺之一,聂缙出身世家,又怎能不会?
长公主的马车一直入了宫门,侍卫都不敢阻拦,皇帝向来见她是在宣华殿,马车直接停在了宣华殿的门口。
才下了马车,就见殿门口一行人迎了出来,昭和眉端微蹙,那带头的豁然是冯立那老东西。
只见为首太监花白头发,银色双眉,脸上却保养极好,泛着红光一丝皱纹也无。
他身材高大笔挺,戴着金色发冠,穿着一袭紫色锦袍,拿着拂尘,满脸堆笑的朝着昭和迎了过来。
“啊哟,长公主殿下,这不,陛下正等着您呢,听到马车声便料到您已经到了,令杂家出来迎接呢。”
昭和微微一笑,道:“怎么,你那乖孙没向你告状么?”
冯立脸色一僵,只顿了一秒脸上笑意不减,道:“啊哟,那小畜生哪里还敢告状,殿下教训的好,教训的是,是杂家家教不严,冲撞了殿下,杂家早前已经狠狠的教训了那孙子一番,他真是瞎了眼了,竟连长公主都不认得。”
昭和冷笑:“的确瞎的不轻!下次你叫他小心点,莫要再撞到本宫手上!”
她对身后的人吩咐:“你们先在此等着,春华和秋容随我一起进去。”
冯立低头看到昭和迤逦的裙尾,眼底划过一丝厉色,想起自己宝贝孙子脸上的血痕,恨不打一处来。
他五指紧握,狠狠掐着手心,这样飞扬跋扈的长公主,无非是仗着皇帝的敬爱,若是皇帝没了,看她还有什么可得意的。
他如是想着,带着几个小太监急忙跟了上去。
冷不丁的,他回头看了一眼,却是心里刮起惊涛骇浪,那人……
他的目光落在马车边的青衣小厮脸上,那模样,那神态,竟与聂家的司徒大人如此相似?!
聂家不是满门抄斩了?
冯立眼眸一转,满是惊恐,听闻有一个孽种被人要去做了奴隶,难道竟然是他?!
他的脑筋飞快的转动,想起聂家有个长孙,正是十六年纪,这小厮又同聂司徒长得如此相似,难道那余孽竟是聂家的长孙?!
他又飞速的看了一眼,立即转了头去,背心一阵寒凉。
“大总管……”身边的小太监提醒他,他抬头,长公主已经到了殿前了,他们还在台阶上呢。
冯立来不及细想,赶紧的跟了上去。
宣华殿中镶金嵌玉极尽奢华,此时传出一阵阵动听的丝竹之声,动听之余,却带着靡靡之色。
当中金座之上坐着一个模样俊秀的青年男子,乌黑的眼仁带着几丝散漫,眼底泛着淡淡青黑,脸上浅浅红霞,他头戴金龙金冠、身着九爪金龙袍,一只手撑着下巴侧耳听那乐声,另一只手还揽着一个模样娇艳丰饶的女子。女子模样冶艳身段丰满,保养的再好也看得出年纪已经出了三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