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差点卯似的,每日里早早来张家候着,唯恐给人落下一个“不出力”的印象,都努力要表现出同族同宗的亲近来。却因为嗣子人选未定,没正式发丧,一个个便都袖手闲着,三五成群地凑在一起窃窃私议。大门外头围观的乡民们则少一层顾忌,谈论的音量便大了许多。
“这张氏宗族总该拿出个主意,这样争来争去的,就把死人摆在那儿干等着?着实叫人看了凄凉。”
“你哪里知道!张官人死是死了,可他背后毕竟还有沂州府裴家呢。张安臣的嫡亲姑母嫁入裴家做了夫人,娘家只剩这一个亲侄了,她哪能不管?而今裴家的人还没来到,就算是张氏族长、族老,不过几个平头百姓,哪敢自作主张?且不说还有他岳家吴举人,也不是好随便摆弄的。”
“你别拿话唬我。吴举人远在濮州不说,我听说裴家书香门第,都是些文弱的读书人,想来是能讲理的。如今张官人绝了后,他死了自然是本族来管,按理就是要过继一个做孝子,继承他的家产不假,可却也给他居丧守孝,祭祀烧纸,后世也传了他的香火不是?没有嗣子,他的家产就该充公了。就算裴家又能有什么旁的法子!”
“就说你不懂了吧。过继自然是要过继,可过继入嗣是大事,过继的人选谁说了算?恐怕还是要裴、吴两家点头才行。听说两家都已经去人报丧,估计也快到了。”
果然晌午过后,小厮跑来禀报说裴家的人已到镇口了。众人赶紧迎出门去,只见裴家奔丧的队伍已经奔着张家大宅过来,一行数骑,皆是白衣素服,风尘仆仆,马蹄踏着青石路面嗒嗒作响,转眼便已经来到近前。
打头两名青年男子,骑枣红马的男子看上去年长一些,约莫二十岁上,风姿出众,相貌十分俊逸。骑黄骠马的不到弱冠年纪,也是相貌不俗,身形尤其高大健硕。二人目光扫过门前迎候的众人,便利落地跳下马来,随从们也纷纷跟着下马,骑枣红马的哭了一声“表兄”,一行人便悲悲戚戚地奔向灵堂去了。
众人猜到这便是张安臣姑母的儿子、张安臣的亲表兄弟了。张安臣壮年早死,姑父、姑母作为长辈,没来奔丧也是情理之中。只是两位公子年纪这样轻,也不知会作何主张。
祭拜过后,裴家兄弟被迎到偏厅,张氏族老们下首陪着坐了,试探着问起丧葬和嗣子之事。
“等表嫂的娘家人到了再说吧。”年长些的裴三公子低眉垂目,却并不多话。
右首坐着的裴六公子却开口问道:“先前来的人只说表嫂路途中出了事,表兄病倒,想来表嫂过世,表兄伤心抱病也在情理之中。却又二番来报丧,表兄怎么突然也去了?”
第2章双鬟
裴三、裴六兄弟两个来了之后,张家总算有了能主事的人,族中必然惯常料理丧事的,并且裴氏兄弟看来早有准备,带来的随从仆役都是些老到能干的,一时间张罗起来,众人各自分头做事。日落时分,华宁寺的僧众被请到了张家,不相干的人也都叫散去了,前院灵堂香烟缭绕,一片高高低低的诵经之声。
相比前院,偌大的后院则显得空荡荡的,一片静寂。只有西耳房的门半开着,门口坐着个婆子,青布裙外头罩了件宽大的麻布孝服,此刻正靠着门框,恹恹地打盹儿。
“柳妈妈,新来的姨娘醒了吗?厨房里备了些热汤饭,要不要给她拿一碗来?”
柳妈妈抬头看去,前面走来的是个年轻媳妇子,同样穿了孝服,发髻上系着的布巾也已经换了白的。
“赵二家的啊,你倒有心过来。”柳妈妈忙探头瞅了一眼屋里,见床上的人闭着眼睛像是睡了,便做了个嘘声的手势,小声说道:“我看不用了,拿来怕也是白拿。你厨房里忙完了?”
“嗐,这两天倒也不忙,而今整个家里有谁吃得下饭?就说这新来的姨娘,自打来到以后,好几顿都水米没进了,五更天时候丫鬟撞见她上吊,我赶紧跟过来看,当时就以为不行了的,老大一会子竟又活过来了,没死成——绫姨娘刚才在前边还撞了头,说要给官人和大娘子殉死,额角都撞破流血了,倒叫族长进来一顿斥骂,说她这么一闹腾,灵堂上见了血,大忌讳,很不吉利的。”
“唉,横竖没指望了呗,绫姨娘是大娘子从小的丫鬟,怕是真想寻死了。”柳妈妈压低声音,拉着赵二媳妇悄声说道,“你说屋里头这位,打从救下来,就一直这样呆呆愣愣的,不哭不闹,跟她说话也不做声,躺那儿不死不活的,痴傻了一般。别是夜间上吊一回,弄出什么毛病了吧?”
“这可难说。兴许就是太伤心了,毕竟刚死了丈夫的。要说这位新姨娘最是可怜,听说也是个贫苦出身,压根还没过一天张家的富贵日子呢,才多大年纪,就要守寡了。”
“你莫要开口闭口什么新姨娘、新姨娘的。大娘子把她从濮州一路带来,是给官人做姨娘不假,谁知就出了事,她还没正经行礼进门呢吧?赵二家的,你看这女子明明还梳着双鬟呢,也没戴笄。我找她说话,都不知该怎么称呼,叫姨娘似乎名不正言不顺的,叫她小娘子,似乎也不对。如今官人和大娘子都死了,倒叫她名分没了落实。”
“说的可也是。新姨娘来了这几日,我都还没能仔细看过呢,还真是一双丑怪的大脚?”
“自然是大脚,不是一双大脚,她也未必到这张家来不是?要说这女子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