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步。
是你吗,那个为我折梨之人。
九步。
她数着脚步声,在第九步响起之时,那个小王爷已经走到了她面前。
他怀抱中带着铁锈气和腥甜味儿,她闭着眼睛抱着他,却似乎看见了初春缀满了春意的花枝。
“都结束了。”裴深说,一双眼睛在边疆的风雪之中丝毫没有黯淡半分,反而更加明亮,想是无月之夜的星子。
“我回来娶你啦!”
“初见之时,我就想告诉你。你可知我的名字叫什么?我叫裴深——裴郎一见心如醉,笑里偷藏深意。”
“是我父皇起的,他说他与我母妃初见,便是如此情景。我与你初见,也是如此,一见倾心。”
他依旧带了一枝梨花,明明不是梨花盛开的季节,也不知那花从何处来。江释月盯着他手中那枝梨花,恍惚间不知是跨越了前世今生,还是少年和年少。
……
我折梨为你,愿彼此永不分离。
☆、前生·南郁·梨落
朝菌不知晦朔,蟪蛄不知春秋。
人世若与上古无岁的大椿相比,不过就是匆匆一瞥,白驹过隙;但若与朝生暮死的蜉蝣相较,又仿佛旷日积晷,不老青山。所谓长短,根本不能用尘世的标准来衡量,唯一能衡量的东西,应该就是人心了吧。心热则短,心冷则长,丈量得如此清楚。
那日又下了磅礴的大雨。
南郁坐在窗前抄着《南华经》,听得雨声,才抛了手中的笔。他望着雨幕,有些茫然地想着,他一生权倾朝野,晚年安稳,一身好声名,虽无亲生子,但养子孝顺,过得让人艳羡,倘若阿月看到这样的他,是会为他高兴,还是恨他无心呢。
微笑凝在嘴边,他下意识地去摸常悬在腰前那块玉佩,却摸了个空。拇指和腰侧都空荡荡的,他想起来了,那块玉佩给她随了葬,那枚扳指碎了,那个人……死在了很多年前,他们都已经在岁月的长河中消失得一干二净,什么痕迹都没留下,仿佛从未来过。
阿月也不可能会看到,不可能会知道了。
毕竟……
很多很多年前,也下了场雨,只不过那是场小雨,下那场雨时,他第一次随父亲到江府去。
半月之前在集会上,那个从未见过的江家姑娘一手好诗,轰动了整个信京。他当时坐在她对面,看着她那张美得有点不像话的脸,不自觉地攥紧了手中正在传阅的、她的诗稿。
他想,这个姑娘可真好啊,这么美,这么傲,有这样的文采和风度,若是能与她结识,绝对是一件妙事。
所以听闻父亲与江府交好时,他按捺了满心的喜悦,派了四个小厮提前了许久去打探。她为人如何,常走哪条路,喜什么,厌什么,胸有成竹之后,他在她的必经之路上丢了那块玉佩。
一切都在他的掌控之中,那个漂亮的姑娘拾了他的玉佩,寻了个私下的机会还给了他。一来二去,二人便熟了,他到现在都记得当初江释月扯了他的衣袖,小心翼翼地笑说,我叫江释月,释然的释,满月的月。
别时茫茫江浸月。
却是释然。
他想,这真是个好名字。
相识之后,他才知道这个漂亮的江七姑娘原来过得这么难,父亲不疼,嫡母不爱,姐妹不仁,苍茫人世中孑然一身,几乎什么都没有。
不是没有动过心的,在阙阳山上,二人都淋了雨,衣袍带着头发湿漉漉一片。她冻得直打哆嗦,却还是把他的衣袍脱了下来,重新披在了他的身上,她说:“从未有人待我这么好过,南公子,多谢你。”
心中铺天盖地的柔软情愫在一瞬间几乎冲昏他的头脑。
阿月在他心中如此温柔、守礼、知进退,所以在那一个改变二人命运的清晨,南郁醒来,见到身旁几乎□□、尚在沉睡的她,第一感觉居然是狂喜。
他知道她过得艰难,知道她想要逃离江家,她居然把他当做了自己的稻草。南郁昏头转向地想着,即使是被她算计了,他也心甘情愿。
父亲早为他寻了陈国公的嫡亲长女,预备着年后便去下聘,陈国公位高权重,膝下无子,对这个大女儿视若珍宝,若能与他结亲,势必为他的政治道路再添些砝码。可是出了这样的丑事,陈国公如何还敢把女儿嫁给他,匆匆反悔,倒也省了他许多事。
南郁在父亲的书房前跪了整整三日。
直到第三日清晨,父亲把他叫到了家祠,他几乎已经不能走路,父亲也仿佛一夜之间老了十岁。他看着父亲在祠堂点了四只明烛,随后叹着气对他说:“栖隐,你与江家七姑娘的事,我不知是不是你的错,可无论是不是你的错,这个责都不必你担,你可明白?”
南郁抬起头,静静地说道:“父亲这是什么意思?”
“我知你与江家七姑娘一向交好,那孩子……这几日我去瞧过了,模样是好,文采也是不错。你们闹出这样的丑事,若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