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广和就像一只迫切想爬上枝头展翅飞翔的凤凰儿般,仔细检查了一番如今的模样,这才放下遮身的白袍,随手扔在地上。
于一室冰凌白雪中,南广和面朝着叶慕辰含笑走来。长发垂地,冰肌玉骨,含着一抹绝色的笑。
“朱雀,吾应诺来了。”
像是从无尽黑暗的沉渊中,一大束光从天而降,宽恕了他所有的罪孽。
叶慕辰双目赤红,嗓子里一股股往上冒着血,声音抖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挤出一点声响。“殿下,臣在,臣就在这里。”
南广和缓缓地一步步走来,赤脚蹬在青藤木枝上,劈啪燃烧的火焰叫叶慕辰以法术控住,只余微温的小簇火苗。红色摇曳的光映在他脸上,两颊艳丽,似酒醉后的酡红。
“叶慕辰,你……你会不会呀?”南广和声音很小,尾音曳地,带有很多年没听到的西京口音。
语声轻柔似梦,情意浓烈如酒。
浓烈的,如同昔日大隋朝西京皇城的名酒百花酿,迎面浇了他一头一脸。
叶慕辰情不自禁抬头去看他,然后目光就像长了铁爪的钩索,牢牢钉在这人脸上身上,恨不得能刺破血r_ou_,就此在这人心底最深处,生根发芽。
他亦从火堆边起身,自身后抱住这个令他心心念念了五千多个日夜不得救赎的人,久久不能言语。
南广和反手回报他。
青丝与白发交缠,两人久久地厮磨,耳鬓边皆是s-hi漉漉的泪。
万年天宫时光,三千年游离于地府三途河畔抱头呼号纵然粉身碎骨也不肯死去的一颗痴心,于凡尘三百多年间两世凡人夫妻的参商错过,有浮光,有残碎掠影……彼此追逐着那一份不肯弃下的承诺,双双付出了极惨烈的代价,终于能够于这借来的片刻时光,得以欢喜重逢。
南广和一声声语带泣音,于厮缠时不住地唤他的名字,又时不时地叫他朱雀。一声又一声,缠绵悱恻,像是哭又像是在笑。
“殿下,”叶慕辰口中含着,模糊不清地应道:“臣学了好久的。你放心,不会弄痛你。”
南广和垂下脸,长而卷翘的睫毛鸟羽般振翅,扑腾了好久,抖的厉害。
最后终于没忍住,轻轻地,带泣地唤了一声——“叶慕辰……”
尾音拖的很长,如泣如诉。
叶慕辰全身一震,险些就此缴械投降。他停下来,以唇摸索着这人的眉和眼,轻轻吻去那睫毛上的泪。低声应道:“臣在,殿下,臣就在这里。”
“叶慕辰……”南广和又唤了一声,声音又娇又软,却与方才不同。这一声叶慕辰,分明带有浓重的鼻音。
……南广和终于还是没忍住,哭了。
他牢牢抱住那人,腰线有力,掌下触感温热有弹性。这是活着的叶慕辰,是真实的叶慕辰,不再是于过往噩梦般的九年中无数次借助织梦术窥见的虚幻。
真好!他还活着,他也还活着。
一万年,血渊沉沉,烈酒浇喉。他终于还是找到了叶慕辰。在丢掉了一万年以后,他终于找到他丢失了一万年的朱雀神君!
南广和泣不成声。
“……很疼吗?”叶慕辰狐疑地问,停下看他,抬起一只手,擦去他脸上源源不断涌出的泪。常年执着刀兵的手有茧子,阔大又粗砺,反倒将南广和脸上弄出了几道红印子。薄薄地刮破一层皮,在那玉雪雕就的皮肤上刺目的很。
叶慕辰一眼瞥见,尴尬异常,闷着头就想撤出去。
南广和拽住他。
叶慕辰回头,瓮声瓮气道:“你疼。”
“不疼!”微弱的火苗摇曳下,南广和笑出了泪光。他牢牢抱住叶慕辰的腰,又重复了一遍。长发与那人绞缠在一处,丝丝缕缕的,都是情意。“叶慕辰,没事儿的,孤不疼。”
“……那你方才哭什么?”叶慕辰有些进退两难,索性反将人搂在怀里,极尽怜惜地亲了亲南广和瀑布一样闪着青色星芒的发丝。
“我这是,我这是高兴的。”南广和拿手抹了把泪,又哭又笑,嘴里呜呜道:“叶慕辰,我高兴!我心里头高兴!”
叶慕辰:……
殿下的心思,叶慕辰一向就没怎么弄明白过。
他不知道怎样讨这人欢心,也不知道怎样能让他的小殿下不再哭。
一夜间,下界四海八荒尽皆风声雨声。大队人马四处寻找中毒后下落不明的凡人属国拱立的新帝,仙阁雪花般派出十二支队伍,务必要诛杀重新降临尘世的神凤。四海五洲八荒无数双眼睛,都看到了于那青天深处,于大片y-in影浓密处扇过一阵飓风,随后煌煌赫赫,五洲内多处地界都有山火倾泻,明亮的火焰流淌在凡尘大地。
万古长夜,撕裂了……
于那浓重的看不见前程也不知道归途的夜,天空隆隆然如同扯开了大块大块的黑云,繁星灼灼,月华遍洒世间,天色亮如白昼。南方七星犹为显赫,竟然每一颗都盛放出无尽华彩,赫然现出一只赤红色朱雀。
南方神灵朱雀,与上古洪荒神裔凤凰,同时显现于下界凡尘。星光辉映,乍然响起一声凤凰啼鸣。七色羽翼垂落,一切的一切,都与万年前天宫倒下那一场天火时一般无二。
只是这一次,朱雀也已醒来。
三十三天外传来一声震怒的吼声——朱雀,尔岂敢!
山洞内,于灵台方寸处,叶慕辰与南广和却对这些一无所知。两人眼中都只剩下了对方。无边无际的相思,乍然于此际交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