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啊!”崖涘带笑打断他,又重复了一遍。“凤凰儿,带头忤逆吾与这天地的,可不就是你嘛!”
南广和哑然。却料不到这厮为何笑的如此畅快,心下越发恨恨,愤愤然自鼻孔中哼了一声,高高抬起下巴道:“你别得意!这次就算你搬出三十三天所有天兵天将,吾亦势必要闹个天翻地覆!”
“好。”崖涘却含笑,再次应了他。安抚似的替他顺毛,笑的宠溺而又温柔。“凤凰儿,这次无须你带头反了,吾亲自替你反了,可好?”
南广和怔怔地掉头,望着他发呆,不知这人是什么意思。
“吾替你反了这天宫,反了上界那位帝尊,可好?”崖涘又道。
“你……”南广和目瞪口呆,忍不住又傻兮兮地追了一句。“你不就是崖涘?崖涘不就是你?”
“吾只是帝尊的一具身外身,”崖涘笑得眉眼弯弯,海潮一般翻涌的眸子中水波不兴,却莫名带有一种畅快。“吾共具亿众化身,可是吾的身外身,却只有这具。你可知晓为何?”
崖涘并不期待广和答他,因此问完后又含笑自行接下去道,“只因吾这具乃是灵胎儿。”
南广和震惊到不能言,脚步踉跄,眸光微乱。险些自云端跌落下去。
有一只白玉般的手扶起他,自他腋下穿过,撩起他长垂的发。
“莫惊,莫怕!”崖涘的声息吐在他发丝间,带有岁月悠远的优昙花香。“凤凰儿,吾的本体是山海,不能送与你斩杀。可是吾的j-i,ng魂所化,乃是此具灵胎,汝可轻易以凤凰真火焚烧殆尽。”
“吾灭了,上界那位帝尊亦受大损伤……”崖涘停顿了片刻,笑得特别温柔特别愉悦,笑容染在唇角,似乎就要跃下来,跳入南广和眸底。
“凤凰儿,吾答应你的事情,从来没一件事是做对了的,也从未做好过一件事。令你总是对吾如此失望。嘘——”
见广和欲反驳,从来不苟言笑的崖涘居然俏皮地竖起一根白玉般的手指,挡在广和唇边,含笑对他道:“凤凰儿,不要开口打断吾。吾已时日无多,拖着这具残破的身子,灵气接近于无,尚且有许多话语,要趁着此刻说与你听……”
崖涘便又顿住笑,停了一刻,才面对广和那一双波光潋滟明媚无双的丹凤眼,笑得极其惘然了。“吾知你恨吾,亦知你心中已有了另一人。吾不求能与你回到昔日那漫长时光中,彼此亲密无间的至交好友,亦不求你能不恨,吾今日现身来见你,只为告诉你,倘若有朝一r,i你想走了,想离开了,此方天地再也困不住你了。你的心给了他们,他们便欠了你。这个因果要如何了结,在你的一念之间。”
崖涘手指穿过南广和的发,如同那一年,昭阳十一年三月三大隋亡国之夜,伪装成下界国师身份的崖涘闯入施满禁制的韶华宫中,于最后一刻自叶慕辰面前夺过广和,以手指穿过那一年十六岁南广和的青丝长发。
一样的眷恋。
一样的情至深处,化惘然。
“凤凰儿,吾心甘情愿为了你入魔,亦心甘情愿以这具灵胎,送你踏入极情道登顶之途。你杀了吾,踩着吾的尸骨践道,成就此方世界的至尊。”崖涘语声极尽温柔。一向清冷的眉眼间,情生意动。
“……你当你是谁?!”南广和奋力推开他,嗓子眼里似乎堵了什么,呛的他眼底泛起浓烈爱恨,金赤色流火游走于周身,额头赫然生长出一枝雪白的娑婆沙华。
“你凭什么?!”南广和吼的声嘶力竭,声遏行云。“三千余年的爱恨,锁链穿心之苦,炼狱中被人嘲笑的寒酸,还有那一颗心,孤的五色琉璃心……”他声声泣血,心口疼的几乎立不住,愤怒咆哮道:“这些,你都想以死来还吗?!你还得起吗?!”
崖涘只平静地看着他,指尖被打落,亦不怒,只静静地含着那抹奇异的温柔笑意。待他平复了些许,才又淡然道:“吾身为此方世界的海川河山,吾还得起!”
崖涘又道:“三千年爱恨,吾以数十万年陪伴来还。一颗琉璃心,吾以天生灵胎与至尊帝位来还。”
“凤凰儿,吾还得起你。”
语声扔掷在云端,铿然如宝剑出匣。
神之诺,一旦说出口,便再也无法收回。
南广和怔然良久,突兀地掉开脸,失却了一颗琉璃心的地方七上八下,说不出什么滋味。若说是恨他,其实并没有多深的冤仇。便如崖涘所言,数十万年间,此方天地长久只有他与他,又何来的老死不相往来。
如果不是朱雀一事横亘在两人之间,或许到现在,广和还在三十三天凤宫中无所事事地闲来数落花,对着一壶留仙醉听风吟。
如果不是……崖涘对他动了那样不可言说的心思,或许不及朱雀表白爱慕,广和也会落荒而逃。
他与他之间,终于到了不得不直面相对的地步。
非生,即死。
再无退路。
南广和长长的羽睫轻颤,白衣下清fēng_liú云,恍若劈开了这暗沉的夜色,在朔风中成了唯一的光亮所在。
入了魔的崖涘凝望着他,以一种奇特的姿势,上身前倾,单足点在云端,双臂下袍袖鼓荡如一口钟。不言不语,也维持着这样倾身凝望的姿势不动。
流云一丝丝的,如水流淌于两人周身。
这一日,于遥远的三十三天外,金乌鸟弃天界而逃,跳入最东面的扶桑树下的深海,从此消失不见。月亮缓缓偏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