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涘垂眸不知在想什么,没应他的话。
于是凤华便深一脚浅一脚地沿着礁石丛往外走,膝盖窝软的很,几次都险些当场双膝跪地。他每走三步,便要停下扶着膝盖喘气。黄豆大小的虚汗沿着他额头流下,透明如同娑婆沙华的汁液。
最后许是崖涘再也看不下去,飞也似地一手提着他衣领,脚下乘风掣云,瞬息间便到了南天门外。
你走吧!崖涘松开他衣领,自后推了他一把。
凤华朝前跌了一个踉跄,挣扎着回头朝他古怪一笑。三剑,你一共朝我出了三剑,都不曾杀死我。崖涘,你失了道心。
吾本无心。崖涘淡淡地道,似乎丝毫不将这句话放在心上。他又垂眸补了一句,凤华,吾只放你这一次,若这次你输了,吾不会再轻易放你任性妄为了。
嗤!凤华勾起半边唇角,喘着气,眼望向南天门外铺满天空的彩霞,凤眸微眯,口中漫然道,帝尊啊,今日一别,或许便是永诀。
崖涘的身子震了震,眼皮微撩,勉强道,人间世吾亦不熟,但想来,你一向伶俐,必不会亏了自个儿。
凤华似笑非笑,待气息喘均匀了,便转过身,自轮回井跳下去了。
第160章 明火6
凤华跳下去的时候, 崖涘一瞬间想也没想就冲到了轮回井边,手都是抖的,扒在轮回井的井壁, 薄唇哆嗦了半天, 海水漫漶的眸底一片怒涛。
他并没料到凤华如此决绝。
这数十万年, 他从未见凤华决烈的模样。——第一次见,是万年前道争时, 凤华站在羽族与朱雀那厮身前,择了极情道。那次,他劈了凤华的宫。第二次见, 则是此次凤华不惜一切要下界嫁与朱雀残魂托生的那个凡人, 这次,他伤了凤华。
可是凤华都忍了。
所以崖涘当真料不到,在他亲手劈开锁链将凤华送至南天门放他下界时, 凤华居然会跳了轮回井。
上界仙人寻常下界走动时都是直接走天门, 按云头,降落凡尘时幻身衣裳就行。便有那应劫下界为人或为妖的, 稍微凄惨点, 也只不过将原身封存于上界自家洞府至隐秘处, 然后以一点元神飘飘荡荡,入凡尘重新转生。
历来只有犯下大罪的,或者遭遇天罚的, 才会剥去一身修为, 以原身跳轮回井。
凤华……凤华他为何这样决绝,竟走了昔日那位花仙君的路?
有什么东西, 就在这一瞬间彻底击中崖涘。
就是在这一刻,崖涘知道自己败了。溃不成军。
那一日, 帝尊崖涘双手扒住轮回井井壁,身子缓缓地瘫软下去,最后靠坐在轮回井边,银发暴涨,如水银般倾泻了足有数十丈。
流云倾觞,云层中袅袅再不闻凤鸣。
*
凤华却只听见耳边风声呼呼地,有无数细小的声音或哭泣或悲叹,夹杂在风声中隐隐绰绰。又有许多的手来拉他。他只是闭上眼睛不理会。
在那无数声叹息中,凤华依稀听见了数十万年一些旧友的声音,勾的他双睫一颤,随即指甲掐入掌心,强令自己不能看。不能听,不能看,如此才有一线生机,跳出六道轮回,从此成为执掌自家性命的自由身。
法身遭遇侵袭,神魂深处亦有无数个亡灵在啃咬。这一切于凤华而言都在意料之中,便有千万苦楚,难不成还能疼过当时崖涘亲手捉锁链将他穿心而过之痛?
凤华咬牙冷笑。
……再睁开眼,耳旁的风声中多了啾啾鸟鸣,有风暖花开的香气,脚下踩着的青草甚为柔软,如一块铺设于春天的毯子。眼前是一座很圆润的小山坡,山下有流水人家,还有几对蛱蝶围着他翩跹起舞。
于是凤华便知道,他终于来到了他心心念念的凡间。
*
凤华此刻无事一身轻,漫步至山坡下的时候,甚至还特地去山脚一处流水淙淙的浅溪照了个面。水面上倒映出一个身穿白衣的素朴男子,长发半束半垂,眉眼与他先前在天界时的真容相比,只略有二三分相似。
凤华瞧了会儿,舒然一笑。随即解开发带,以水扑面,冰凉的溪水拍打在两颊,水中都有自由的芬芳气息。
不一会儿,凤华重又束好发,振衣起身,打算寻个人问路,看此处距离那名叫南冥的小儿到底有多远。
待他潇洒行至山下一户人家,推门见柴扉内一只老黄狗趴在石板上吐出舌头,见一个陌生人闯入,叫都没叫一声,继续慢悠悠舔了一口水。一群肥硕的芦花j-i扇动翅膀扑到他面前,撩起一地的碎石子和j-i屎。
惊的凤华一闪身,以手握拳抵在唇边,咳嗽了一声。
屋内有人闻声走了出来,迎着日头就见一个白衣胜雪气质绝尘的美男子凭空掉在自家院子里,吓的险些将手中的簸箩给掉在地上。
仙,仙君……那年轻农夫可怜巴巴地唤他。
凤华一蹙眉。
那农夫立刻改口,磕磕巴巴道,道,道长?
凤华默默地放下拳,忍不住又咳嗽一声,尽量使得自家声音讨喜些。问他道,这位小哥儿,你常居于此处,可知附近是否有座南府?
农夫一愣,随即捧着簸箩,傻傻盯着凤华张大了嘴。啊?南府,那是在哪里?
凤华没料到问道于盲,撞见个比他还傻的。
于是凤华掉头就走,临走出院子篱笆的时候,他想了想,回身多问了一句,这里可是南赡部洲?
啊,啊不是!那农夫终于伶俐了一回,说了句较长的话。这里是东胜神洲,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