钦此
大隋朝深宫一夜间数百株神树娑婆沙华尽皆开放,姹紫嫣红处,如同在韶华宫外卷起千堆祥云。报喜的金锣自深宫外穿越了九进皇城,太监一层层通报进来,直传入帝居左侧的大片华丽楼苑。一声声,语声迢递。
——报,帝君下诏,赐长公主予叶侯。
——……赐长公主予叶侯。
——……予叶侯。
大隋深宫帝居左侧,大片琉璃顶屋宇连苑。其中数百株神树娑婆沙华遍植处,乃当今长公主殿下所居,韶华宫。
如今的韶华宫已锁宫五年,成排侍卫宫娥撤离,宫内饮食未断,却仅留下一名内侍随候在殿外偏房。春日里煌煌的日头大片倾泻于屋顶琉璃色的金瓦,折s,he出波光粼粼,映在人眼帘中夺目生辉。殿角飞檐两边各自蹲立着一头瑞兽,挺胸凸肚。一阵风过,檐角铁片叮当,依稀仍在唱响昔年的无上荣华。
韶华宫朱红色殿门铜环紧闭,无数仙家法术禁制纵横加诸其上。殿宇两侧有雪白帘幕低垂。轻风吹过,娑婆沙华花落如雪。
传诏的大太监捧着金黄色托盘,亦步亦趋地行至韶华宫第一重门外。然后……犯了难!如今第一重门外荒草丛生,断井颓垣,连个活人都寻不到!
那大太监寻了半日,几次险些叫荒草绊到脚,好容易才在娑婆沙华林下找到一个身穿暗绿色服的小太监。
“哎,小三儿,别扫花了,赶紧将这诏书给公主送去!”
小三儿拄着那竹笤帚,清秀小脸汗涔涔的,黑发一缕缕贴在额头,闻言没好气啐了一口:“不去!凭什么要将主子许配给那个天杀的狗贼!”
“噤声!”大太监急得跳脚,连忙四下回顾。“小三儿你作死呢!叶侯爷你也敢骂!”
“如何骂不得?”小三儿愈发没好气,鼓着小脸骂道:“五年前,若不是那个天杀的唆使国师大人,向帝君进谗言污蔑主子忤逆弑母……主子怎会被锁在这里,凄凄凉凉,背负了一身骂名!”
小三儿说着,眼眶都红了。他抬起袖子抹了抹眼,哽咽道:“如今他还想娶主子!我呸!做他的春秋大梦!”
哭声掺杂着刻骨的恨意,令人不寒而栗。
大太监只被他吓得额头汗都下来,抖索着声音一个劲儿地劝道:“天,天爷哎!小三儿你这孩子不要命啦!快噤声!”
“尚喜公公,”一个又软又糯的声音突然远远飘了过来。
“怎地是您亲自过来!也罢,公公且将诏书放在门外便是!”
随后那个声音又遥遥带笑叹了一句。“……孤尚且不恨,小三儿你又替孤不平作甚!”
声音又软又糯,带着浓重的西京皇城口音。每个音节每个字都j-i,ng致华美到了极致。仿佛世间最上等的丝绒,在蜂蜜中浸泡透了,一丝一缕沿着丝绒经纬交错的纹理缝隙渗出来。
伴随每一句话音落地,字尾余音皆带着百花盛开百鸟争鸣的袅袅。让人一不小心听见了,便身子一软,脚下迈不动步子。
五洲四海八荒皆知晓,世有大隋韶华长公主,乃神凤降生,出生那日红霞铺满了大隋朝南北,花香缭绕,无数珍稀禽鸟自四面八方飞来,齐聚于大隋皇宫。百鸟朝凤,彩霞漫天,异象弥月不散。
大隋韶华长公主,是每个俗世男子的梦。倾尽这一世所有最美好的梦,都不足以抵,与这人的惊鸿一面。
是多少人魂里梦里,求之不得寤寐思服的绝代佳人。
只是可惜……自从昭阳六年秋,隋帝下令封锁韶华宫起,除却深宫内寥寥数人,再也没谁能踏入幽锁的韶华宫。
更可惜的是,五年前那道锁宫诏令写的清清楚楚,道这位公主忤逆不孝,致使贵妃娘娘郁结于心,最终药石罔医香消玉殒。
世人如今提起这位长公主,多半会惋惜地叹息一句:卿本佳人,奈何不良!
大太监尚喜听到长公主声音,忙丢下小三儿,匆匆行至宫门,扑通一声跪在铺满娑婆花瓣的白玉阶前。他恭谨地将盛着赐婚诏令的锦盒双手举过头顶,头也不敢抬,颤声道:“老奴,老奴恳请公主接旨!”
长公主默了默。很久都没有出声。
韶华宫前,只闻轻风吹动落花,扑簌簌的,如同雪卷千尺,又如同旧梦翻涌。
许久,吱呀一声。
紧闭的朱红色殿门,终于缓缓地自内启动一条细缝。日头投入幽暗的殿室内,一道朱衣人影若隐若现。一束束细线般的金色阳光落在那人青丝,发尾居然呈现出细碎的跳跃的光芒。
青丝朱衣,熠熠生辉。
那人只要是一出现,这天地间所有的光芒,便都叫他一人吸了去。世人眼中再看不见其他。
尚喜听见门环响动,愈发不敢抬头了。只跪在第一重门外玉阶前颤巍巍地不住磕头。双手仍高高地将锦盒托至头顶。
“……难为你了!”长公主将门缝推开了些,终于还是缓步走了出来。
三寸高的乌木门槛,一只五彩绣线织凤的软靴轻轻跨过。
朱衣撩动,隐约露出其内的雪色纱衣。
大隋朝的公主制服一向奢华,长公主尤甚之。薄如蝉翼的雪色纱衣层叠覆了足有三层,鲛绡柔软剔透,用金银双色绣线勾勒出一束束雪白的娑婆沙华。
伴随长公主脚步轻移,那袭朱衣终于雍容地缓缓露出全貌。长长地拖过三寸高的门槛,迤逦铺地宛若一朵丈余长的花。
长公主懒懒地将手拢在金银双线织边的宽阔袖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