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涘垂目,声音微有些不稳。“殿下……”他广袖下的手,攥紧了优昙花,鼻间仿佛又嗅到了九嶷山那场铺天盖地的留仙醉化作的细雨绵绵。
随即嘭地一声。
怀中又软又香。体香幽沉,是万中无一的沉水香。
七岁的小殿下竟张开双臂,径直扑入崖涘怀抱中。两只稚嫩的小手紧紧抱住了他。脸扑在他怀里,蹭了蹭。
那一瞬间,崖涘身形微晃。
“崖涘……”小殿下的声线突然有些哽咽。“你究竟去了哪里,为什么这次离开这么久,我还以为,你再也不要我了……”
“怎么会呢,”崖涘淡淡苦笑道,垂目注视他。
却始终不曾展开双臂回抱。
他不敢。亦不能。
有些事情,自一开始就注定了结局。无论他有多不甘心,也只能远远地,抽身而出,如此才能更好地护着他。
崖涘眼眸幽深,白玉柄麈尾握在手里,修长指节青白如玉。
王青霄落后一步赶至,见到眼前情形,不由微微一顿。投向崖涘的目光审视而又疏离。
“西南王府世子,王某青霄,见过崖涘道长。”话语也客套的很。
崖涘微微一撩白玉柄麈尾,清冷道:“驸马爷,幸会!”
王青霄:……
王青霄觉得有点塞牙缝,这个称呼令他陡然多了几分尴尬。他仰天一笑,随口打了个哈哈。虽然他与小殿下的婚约彼此心知肚明是出于权宜之计,只是眼下殿下只有七岁,还是个孩童,而他已然成年。
这驸马爷的身份,还真是,让人牙疼啊!
小殿下却浑然不觉两个大人之间的波涛暗涌。他扯了扯崖涘的腰带,语气依恋道:“崖涘你知不知道,我有时候会很担心你,怕你离开,就再也不回来了。”
崖涘闻言,只得再次苦笑。“不会的。贫道乃是殿下的教读,怎敢自行辞去。”
“可是你是修仙者啊!”小殿下依然有些恋恋,明亮的丹凤眼中略显黯然。“他们都说,修仙者寿命长达三五百年,甚或千年以上,我们凡人不过是你们这些仙人漫长生命中的过客罢了。根本不会放在心上。”
崖涘索性将手中所执优昙花递到小殿下手里,就着递花的动作,顺势大手包住小手,牵起小殿下,口中淡淡道:“凡人仙者,皆是天地孕育。殿下不可妄自菲薄。”
小殿下闷闷不乐。只顺从地接过优昙花,目光瞬间被吸引,启唇喃喃道:“……奇怪,这花儿我竟似见过一般。这便是九嶷山的优昙花吗?”
——这不是九嶷山的优昙,而是来自紫昙华林的优昙故踪。
崖涘心内默默答道。
面上他依然淡淡。“是啊,贫道自九嶷山后山采摘的。”
王青霄狐疑地瞥了他一眼。冷不丁道:“这花儿,据说是仙界之花,三千年才开一次?”
“此时恰逢花开。”崖涘不慌不忙道,垂目追逐小殿下面上的欢乐神色,唇边不觉也染上了一丝笑容。可惜隐藏于法术后,世人无法窥见。
崖涘牵着小殿下的手,站在娑婆沙华林下与王青霄对话。大多数时候,两个大人话都很少,只有小殿下欢快地问东问西。崖涘都一一耐心解答,然后见小殿下问起市井中趣事,他便默然不语,听任王青霄眉飞色舞地与小殿下解说。
时光荏苒,日子流水一样的过。
几个月后,国师太丙道人苏醒,接过崖涘自仙阁带回的消息,冷嗤了一声。道,那仙阁颓不是个东西!剑阁举派飞升,九嶷山就剩下老道我一人孤苦伶仃守着个徒弟,仙阁便蹬鼻子上脸,行事做派越发不上道了!
崖涘默默听他倒了一肚皮牢s_ao。
对于如何应对仙阁安排崖涘暗杀新任准驸马王青霄一事,师徒二人皆一筹莫展。只得一拖再拖。
“若实在躲不过,大不了你我师徒二人扛着那小殿下私奔吧!”太丙心中仍记着那位小殿下是自家爱徒看上的人。他虽不懂情爱,却很护短。自家山门瞧上的媳妇儿,不能白便宜了仙阁。
“能跑去哪里?”崖涘不由得苦笑。
“天大地方……”太丙嘟囔道,却也知道如今仙阁势大,自己又损失了大半修为。如今崖涘修为只能达到金丹期大圆满,要突破金丹期,顺利结婴,实属不易。“你那道心,”太丙踟蹰,用拂尘柄挠了挠头皮,似乎颇觉得不好意思。“如今可稳了没?”
“尚可。”崖涘垂眸,含糊其辞。
太丙于是一颗心又偏了,专注研究如何配置稳住道心的药方。他从前便爱倒腾这些瓶瓶罐罐,对配置药剂颇为拿手。若不是当时九嶷山众人飞升在即,前任九嶷山掌门严令他不得再不务正业,在众人离开前务必将织梦法阵研习至第九重,他也不至于丢下最爱的小乐趣五百多年。
太丙道人一头扎入药剂的研习中,从此沉醉不知此间年月。
凡尘俗世,众人的日子流水般一天天的过。
崖涘始终没有对王青霄下手。
一个月后,大隋深宫一夜暴雪凤华帝君血脉苏醒一事,终于辗转泄露了出去。门中也养着一位化神期大能的百花门率先找上了仙阁。
双方大打出手,化神以下,死伤无数。
大战陆陆续续,持续了两年多。直到仙阁与百花门两派的护山大阵皆损毁了十之七八,灵石耗损无数。眼见着再打下去,众弟子就要出去托钵乞食了,双方这才不甘不愿地签下了休战书。
据说百花门众人临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