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栗身不由己地站起来,置身宇宙间的错觉甚至令他产生了微弱的失重幻觉。
他朝着身侧一大团散s,he着红紫色光芒的尘埃云走去,直到触手摸到微微发热的墙壁 --
原来这整间会议室的四壁,被铺满了高清屏幕。眼前的星河壮丽璀璨,都是正在播放的视频画面。
谢栗无法说清自己此时此刻的感觉。他再次伸手,摸了摸那发热屏幕上的瑰丽星云。
谈恪过来的时候,谢栗已经背完了自己的演讲稿。工作人员见他进来,站起来给他让了个位置。
采录后期还是需要人c,ao作,只是谈恪为了让谢栗安心,才骗他说没人听。其实在会议室旁边的小隔间里,就坐了一个工作人员。
他刚坐下,方显也进来了:“哎我听说咱们公司买了好几块大型高清屏。”
一副看热闹的语气。
“纠正一下,是我以个人名义买的。” 谈恪头也不回,接过耳机。
方显抱着胳膊靠在椅子背上:“哎呀,古有周幽王为博一笑烽火戏诸侯,今有谈总为博一笑不惜一掷千金…”
“别说话。” 谈恪突然打断他。
耳机里正传来合成的机器人声。
谢栗在回答倒数第二个问题,有哪些方式或技巧,来保证自己的课题顺利进行。
谢栗听完问题,脑子里飞快地冒出许多冠冕堂皇的答案。
勤与导师沟通,多读文章,关心学术领域动态,多与同组交流…
他在心里组织措辞,不经意间低头,脚下两个明亮星系核安静地纠缠舞蹈,像一对永不分离的默契舞者。
从前星系核被认为是一大团明亮的恒星安静地聚在一起,直到哈勃太空望远镜传回了照片。
科学家们才意识到,星系核里并不只有恒星,也并不安静。那里或许存在着一个甚至两个巨大的黑洞,狂暴的引力将周围的一切都撕碎吞噬。
而人们在地球上看到的亮光,只是环绕黑洞的吸积盘 -- 由于气体尘埃或小型星体受黑洞吸引不断靠近并相互摩擦,释放大量能量而产生的圆形光带。
在此之前关于星系核的其它理论研究,一起被判了死刑。
“实际上,我没有任何办法保证自己的研究一定会进行下去。我的意思是,就像暗物质研究,那么多人有那么多不同的方向,但真理只有一个,到头来只有一个人会是正确的。但我想这并不意味着剩下的人付出的努力毫无意义。总要有人去证明错误的答案,总要有人去做铺路的砖。”
谢栗按下按钮,切断了录音。
谈恪握着耳机,神色看起来异常凝重。
方显十分好奇耳机里到底在放什么,也凑上来听。
谈恪没理他。
电子合成人声再次响起,播出最后一个问题:是什么原因促使你选择了自己现在的专业。
耳机中的沉默所持续的时间,比谈恪预计的还要长。
就在他几乎以为谢栗要放弃的时候,谢栗开口了。
“我,我大概十三岁的时候,在上初中,去参观了天文台,听了一场讲座。我记得当时那个老师说,地球上的所有生命都有着相同的过往,来自同一片天空。古老的恒星在死亡时坍塌,爆炸,将自己的碎片散播向整个星系。”
“…地球上构成生命与非生命体的元素,碳氮氧氢,还有从 26号的铁到94号的钚,几乎所有的一切,都来自遥远光年外那些已经死去的星星。”
“那个老师说,我们都是这些星星的孩子。所以每当我抬头看着夜空的时候,我就会想,原来我就是从那里来的,那里有我最初的父母。我曾经是他们的一部分,也总有一天会再次成为他们的一部分。”
耳机那边的男生深深地吸了口气。
“虽然我渺小,微不足道,但是我和这个世界有着深刻真实的物理联系。我属于这个世界,这个世界也属于我。每当感觉到孤独的时候,只要这样去想,我就不再觉得孤独了。”
“这就是我为什么选择天体物理的原因,能有机会了解自己的出生地,看着它,研究它,我很开心。”
“咔哒”,录音设备被关掉了。
谈恪握着耳机坐了一会才慢慢站起来。他出去前拍拍方显,嘱咐对方:“出去的时候注意点,别让谢栗看到你。”
谢栗关掉录音设备后,在会议室逗留了很久,直到屏幕里的星图消失,室内的照明重新亮起。
他站起来,拉开门,迫不及待地想找个人问清楚。
领他进来的前台就等在会议室外面,径直带他去听自己的录音。
谢栗听完,松了一口气。自由演讲的部分比他自己想的还要好一些。后面的问答虽然有些卡壳,但总还算是流利。
减分的大概还是他的口音。
但他现在已经没那么在乎了。
他和前台的工作人礼貌地道别,又假装不经意地提起会议室里的星图。
“那个真的很壮观,” 谢栗说,“我刚开始都看呆了。”
前台看起来不知情,很兴奋的样子:“真的吗?前两天才赶工装好的,我们都还没进去参过呢。”
谢栗一怔,随后笑道:“那你一定要去看看。”
一天最热的时候,谢栗,从长鲸资本的旋转门走出来,跟着稀疏的人流走进地铁站。
他仍然觉得自己还置身在那片人造的宇宙中,有种巨大的不真实感。
他觉得自己好像也变成了一颗小小的星体,被巨大的恒星捕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