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3.糖果屋(4)
在好几年前,这间房还是暖的。会有柔软的光线与温和的灯光,破晓之后,会有缕缕晨曦穿向玻璃窗,打在满是枕头的窗台上,而上头的毛毯便被金色阳光照的更加毛绒。
儘管笼里已不再有小鹦,但当时的窗外还种有梧桐,栖鸟会叫醒时间。
当年的天空还是乾净的浅蓝天幕,打开窗,空气也还是新鲜的。梧桐树下埋着一对从宿允川桌上转移的小鹦,而时间就是从那刻开始起了变化。
二零一七年,小鹦成了养分,梧桐却已不再。天空不太清晰,空气不再乾净,晨曦得穿过薄雾,玻璃窗上有着灰。
窗外不再有鸟鸣,这里维持了第几年的万籁俱寂,而窗台也不再有着背着靠枕,在窗台上发呆、看书的女人了。
宿衍蹲下,看似随意的摆弄断裂的针枞树,布穀鸟钟短期内是修不好了。
?他听见门外轻轻的脚步声,那人轻手轻脚的走过,尽量压低了声音。从拿回项鍊的那天起,他与冯想想的关係似乎比较缓和了,不过本质没变,他们依然无法在同一个餐桌上吃饭,冯想想依然会在经过走廊的时候放轻脚步。
宿衍拉开梳妆台的抽屉,项鍊在盒子内,而盒子从未打开。他想,这人也是够鸡婆的了,不过不论是从前也好,现在也好,冯想想走的路线总是坚定而稳当,因为她总有个目标。在冯想想扯坏他项鍊的那天,宿衍不明白自己是什幺样的心情,是一种不捨,或解脱,他当时抱着昏厥的冯想想走出学办,看见了一条歪曲却一致的水滴路线,从水桶洒出来的髒水,目标只有一个,是他。
现在收到了修好的项鍊,按冯想想的说法是物归原主,而他原以为能解脱的心脏,却也妥当的回到了胸口处,他竟感受到了安稳。
这时冯想想的房门关上了,宿衍闭上双眼,紧绷的心绪悄悄回归,如同那条项鍊。
几天后还是艳阳天,学生秘书带着几人来找宿衍,在他卸下职务之前迎新活动都是他在处理,他退出学办的时间不但突然也不恰巧,正是他们最焦头烂额的时候。而这时副会长的人选还没确定,虽然宿衍的工作都完成的差不多了,但最主要的交接还没完成,迎新活动也才进行了三分之一。
有部分人都以为学生会就是爽爽做,只需要帮忙处理琐碎的学生事务,而当他们真正进入了学办,才发现是他们把世界想的太美好了。?
宿衍看着眼前有些唯唯诺诺的秘书,耐心听她发言,而秘书说个几句就会和身旁的人对看,似乎不太好意思。简单来说,就是他们希望宿衍能继续迎新的活动,事后也会有应予奖励,宿衍思考了数秒,还是婉拒了。
秘书顿了顿,才犹豫的说:「抱歉,是我们太厚脸皮了。」
「不,」宿衍低声说道:「这次是我没有提前知会,还麻烦你们收拾我的烂摊子。」
他扬起一抹淡淡的笑容,彷彿变回了从前,众人眼中的宿衍。
「虽然不主办,但我能帮忙活动筹划,至于奖励的部分就不用了。」
当宿衍看着被他带回家的计画书,虽然说是帮忙筹划,但也差不多是全揽了。他不禁怀疑起自己的状态,自从在司令台投了颗震撼弹之后,他便不清楚他该处在什幺样的定位,维持一个表象?好好学生?还是就如同这几天的冷漠?宿衍问自己,他到底应该做一个怎样的人?
连自己真实的个性都不知道,那也真够可悲的。
或许就如陈尹柔曾说过的那样「好好活下去」,宿衍也曾希望他妈能好好活着。而现在却都随便了。?
没了几个月前幼稚的报复心态,现在剩的就只是生活而已。
宿衍回房,将资料随意扔在桌上,并打开了许久未动的锁,一封9k纸袋,里面装的全是冯丹瑜和冯想想的资料,她们的资讯少的可怜,冯丹瑜的资料只需要用到两张纸,而冯想想的更不用说。曾经,宿衍也仔细端详过她们的面孔,他处心积虑的,想在资料之外找出冯丹瑜的特别之处,最终却被冯想想吸引了所有的注意力,因为能力所及,宿衍明白自己除了玩些下三滥的手段之外,根本就干不了大事。
宿衍将资料全放进碎纸机里,他想起冯想想问的:「你还恨我妈吗?」
如果说他从来没恨过谁,大概是没人会信的吧。
这时的窗户轰隆两声,宿衍抬眼,连些微热风都能撼动的窗框已经不足为奇,因为它早脆弱的不堪一击了。其实不只叶信司破坏的那次,在陈尹柔刚走的那年,是个和此刻不同的寒冷冬天,那是宿衍成年前的最后一次反抗,他用高尔夫球桿敲击玻璃的四角,不像叶信司击破的碎片,而是整片玻璃平整的倒塌,匡噹一声,冷风在瞬间窜进了房里,却捲不走他的茫然与罪恶。那晚他是在陈尹柔的房里睡的,仅此那次,也只会有那次。
他的房间曾是宿允川的书房,这大概就是陈尹柔生前从没进来过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