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母的朋友都很亲切和蔼,老师同学都很好相处,每次到新班级,也能很快交到各式各样的朋友。
章苒苒的印象里,自己甚至没有和别人吵过架,虽然偶尔也有气闷的时候,但稍微忍耐一下就会过去,如果是真的无法沟通以后就远离,如果只是一时摩擦,对方很快会来主动和好。
总而言之就是一帆风顺的人生。
章苒苒以前很少去想未来,因为她觉得人生大概就会一直这样下去,念大学的时候章苒苒离家来北京念书,那边父亲就已经为她安排好了之后的工作和方向,母亲也已经开始物色年纪相仿家世相当的男性,她的人生是一条毫无波澜的河流,注定要沿着某个方向一直前行。
直到父亲出事。
到今天章苒苒也不明白,为什么身为基金经理的父亲自己炒股会亏损那么多,他大约是太过相信自己的能力,又或者听信了所谓的□□,客人的钱和他自己的积蓄,一点点被投入又付诸东流。
父亲无路可走,竟然选择了挪用公司财产,希望挽回颓势,然而没想到股灾爆发,再没有挽回的余地。
章苒苒那时候尚在北京念书,刚上完一堂课,和同学笑着走出教室,相约周六去看新上映的美国大片,然后她接到周霞的电话,说父亲跳楼自杀了。
阳光尚好,章苒苒却浑身发冷,她甚至觉得自己在做梦,稀里糊涂地请假回了家,才发现家都没了。
父亲为逃避债责和法律跳楼身亡,所有不动产被扣押,周霞只带走了几件自己和章苒苒的衣服,租了个非常狭小的房子。
财产清算完毕后,还欠了近一百万的债务,章苒苒和周霞作为继承人,被基金公司起诉后要求在继承的范围内清偿所欠债务,直接从收入里扣除。
章苒苒掰着手指头算了半天也不知道自己到底什么时候能还清,而之前父亲那些朋友,自然也早不见踪影,而章苒苒父亲的家人对他们避之不及,周霞除了一个自身经济条件一般的哥哥——他们住的小房子的租金和生活费都还是这个舅舅出的——之外,也没有亲人了。
而最可怕的是,就在章苒苒和周霞哭着安慰彼此一百万总能还清,人生还是有希望的时候,一家民间信贷公司找上了他们,所谓民间信贷公司,实际上就是不折不扣的高利贷,章苒苒的父亲竟然还在这里借了一百万高利贷。
银行还会跟你讲道理,每个月扣,高利贷是绝不会讲道理的,毕竟是一百万,多拖一天,债务就要翻几番。
一下子就从一百万变成两百万,章苒苒和周霞几乎要绝望了,尤其是高利贷那边的人晓得她们根本没有能力偿还,又看章苒苒长的很漂亮,三番四次上门骚扰让章苒苒去自己的夜总会陪酒。
最后周霞只好找弟弟借了一笔钱,让章苒苒先回北京,一边办理休学,一边在学校寝室住一下躲躲风头,自己则先躲去了弟弟家,门也不敢出。
章苒苒回到北京之后,一边办休学,面对同学们的打听,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甚至第一次有了一种“为什么所有人都要来烦我,我好想一个人待着”的想法,她白天去打工,晚上偏偏还得回到住着四个人的寝室。
有一回中午,章苒苒打完工,拿着隔夜的三明治走到便利店对面大楼的顶楼天台去吃午饭,她走到边缘,往下看,竟然有一种想要跳下去的冲动。
如果跳下去,大概就不会这么烦恼了吧,能见到爸爸的话,是不是应该要骂他几句呢?
章苒苒甚至一只脚都伸出去了,可她想到了周霞一夜苍老的脸,那只脚又迅速地缩了回来。
她果然是父亲的女儿,居然在这种时刻,都这么自私,想要一了百了,却不去想活着的人会经历什么。
章苒苒坐在天台哭了很久,那应该是她人生中唯一一次的嚎啕大哭,哭完还得继续上班,好在最后碰到了柳泽,一口气帮她把所有债务还清了。
那段时间她的精神极其不稳定,如今回想大概已有抑郁倾向,那一次试婚纱,章苒苒很感慨,忍不住拍了一张照片,就是因为她在想,搞不好这就是我这辈子唯一一次穿婚纱的时候了,得留个纪念。
没想到接着又发生了那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