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少年,嘴角带着血迹,淤青红肿的脸看不出模样,可,那双悲戚孤绝倔强脆弱的眸子,成了苏以荷,此生沦陷的开始。)
常常想象爱情来临时的样子。
是该从仙侣琼音的美妙乐章里散发清香的朝露边缘划过,还是该从轰烈的初阳迸发出希望和光亮的朝霞里被描摹,亦或是凄美的江南的烟雨将相遇婉转成一段难忘千古的诗情画意。
其实,想象再美,也没有现实来得,哀艳顽感。
原来,以爱为名的邂逅,千百个模样。
甚至,在我未曾萌发的薄弱年纪。
爱,来得狼狈,走得匆忙,卷去我最初的忙乱。
初遇容恒的那年,只是匆匆一瞥,倔强的几乎看不清容貌的少年,在苏以荷的幼小贫瘠的生命中擦身而过。
这是一场吉光片羽的人邂逅,脆弱的却又强势地生生闯进苏以荷的生命之中。
短暂的邂逅却只成就了,她一人的...不可磨灭......
那年小镇上,十岁的苏以荷,还叫叶荷的苏以荷,穿着碎花布块的小棉袄的苏以荷,简朴,单纯,善良。手中提着的,是刚从拐了三个街口,很长的一段土路离家两里路的徐老爷那里买回的豆浆和油条,还有一个小小的带着印花的本子,阿爸今天刚去城里卖了收上来很久的红薯,稍带着准备年货,回来就乐呵呵地塞了钱让小荷上街买东西吃去。
黄昏的乡村像是隔绝了一切喧嚣,从世俗的边缘划过,碰撞出零星的火花之后倏然归于沉寂的世界一角,地球一隅。
袅袅的炊烟是一条顽感的谱线,曲曲曲折被农夫长满老茧的手,熟稔地用麦秆,用入冬收割来的荒草,用孤独的枝桠,用一切即将凋零的生命做出最后的颤抖和怒吼合唱出的妖艳的歌,鬼魅一般腾升到它们永远到达不了的高度,静静地看着宁静的土地,像是口中呼出的最后一口白气,吹着吹着,就散了,就淡了......
宁静的一隅,瘦小的身影在一切安静的跳跃的背景中奔走。
冬天的空气,清冷,但以荷还是跑出了粉粉的汗,脸蛋儿红。
天色已经有些昏暗了,叶荷是农村的孩子,胆儿大,乡下人也淳朴,没有城镇里那些女孩儿夜里不许出门的规矩,小荷怕阿爸等得急了,沿着小土路,走得很快。
叶荷从来都是乖巧的,叶爸爸和叶妈妈对小荷更是疼到了心坎里,逢人就说,
“我们家小荷,真是天上掉下来的小仙女哟,聪明得紧,贴心得紧。”叶妈妈边洗衣便对旁边的阿婆道。
叶爸爸坐在田埂上累得疲惫时,想到家中的小叶荷,这孩子有出息,将来定是不能亏了她的,要继续供她读书,上大学,不能像别家的丫头随便就嫁了人养孩子。
很多时候,也许是接连着几个月,正午的太阳像是密集的热毒,站在最暴露最有利的高度肆意地吐息,将田野中的一切都鞭挞个遍。也毫不留情地将男人的背晒得红紫,那些细细密密的汗珠好像红了眼睛哭出的泪,然叶爸爸只是随即起身,擦了擦汗水,顶着热辣的太阳,加倍辛勤地干起了农活。
那时的她,是小叶荷。一张果真如荷叶般的秀气脸蛋,出落的越发明媚细致。
十里八村的都知道,老叶家有个顶漂亮的女娃娃;十里八村的娃娃们都晓得,他们有个父母天天耳提面命要学习的榜样,是个丫头片子。
小叶荷踩着冷硬的土路,小棉布鞋踢着路上的碎石咔咔地响着,呼出的气在寒冷的黄昏变成一缕白烟,跟手冒着热腾腾的汽的豆浆一个样儿,小麻花鞭子在肩膀上抖来抖去。
随意的一瞥,小叶荷却是差点惊叫了出来的,那一抹很刺眼的白晃晃的分明是个人,躺在路旁的收割完稻子的已经枯黄的黄土田里,让对“抛尸荒野”这个词已经有点概念的叶荷很快地有了不正当的联想。
小叶荷几乎是闭着眼睛跑过这段路的,不看那躺着的尸体,无视地继续逃离,可是,一声闷哼隐隐从后方传来,小叶荷生生地顿住了步子。
“该死的丫头,你还..哼..跑!”那个“尸体”很..困难..地说完,便再也没音了。
叶荷站着不敢动,殷切地希望那“尸体”再多说两句,表明,她听到的,不是鬼话。
半响,无声。
叶荷合上手掌,口中喃喃,土地爷爷,观音娘娘,请一直看着我。
走到那具“尸体”旁边,叶荷觉得刚才的跑得热乎乎的都沁成了冷汗,一个少年的身体,面朝下趴着,身上衣服凌乱不堪,就着昏黄的光线,依稀可以分辨,有泥巴,和...血迹。
叶荷咬着唇,伸手,触电般快速地碰了碰那白色的皱巴巴的衬衣,少年清冷的天里,却是只着了衬衣,还好,温热的。
微微放下了心,叶荷将豆浆油条放在一旁,使劲地将少年的身体翻了过来,见到少年面孔的时候,叶荷再一次被惊得坐到了地上,青紫的乌黑的红肿的,本分不出面目来,只有削尖的下颚还依稀有着俊秀的形状。
天快黑了,叶荷定是没力气将少年弄起来的。
叶荷趴着,一直努力地唤着少年,焦急,并且有些害怕。
“你醒醒,睁开眼,求求你,醒醒啊....”
叶荷一边喊着,一边摇晃着少年的肩膀,很久。
许是终于有了效果,少年嘶的一声,嘴角颤动,睁开了困顿的双眼,对上了眼前明媚的眸子。
苏以荷陡地一紧,全身的血从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