凉州。西凉城上,一片素白。
触目惊心的素幡挽联在空中翻飞,不断搅弄着空中扬起的纸箔。远远的,一骑破尘而来,踏碎这城中的死寂。
司马懿一身孝服,负手站在城楼上,面色苍白犹如这城中的晨曦,他低头看着城中街道上散落的纸箔,低声自语,“父亲大人,孩儿不孝,使得父亲大人遭此横祸,孩儿立誓,自此,与诸葛亮,誓不两立,必报此仇。”
一阵风吹来,那些纸箔,纷纷扰扰的扬起,打个旋落在地上,兀自瑟瑟发抖。
“主公,”方才打马奔来的信使上了城楼,俯身拜倒,双手递上一卷帛书,“洛将军送来消息。”
他取了帛书展开,良久,凤眸轻眯,“观云阁?那我便走一趟罢。”
由得世间烽火连天,观云阁,依旧如一方世外桃源,谷口桃花正盛,不染尘嚣。
许久未回,雪狼兴奋的不住用轻嚎,爪子在桃树枝下扒拉,一边低着头四处嗅着。子若滑下狼背,拍拍它,它便抖抖毛,屁颠屁颠的一溜烟消失在桃林尽头。
洛轩下了马,牵着缰,与她一同走进这桃林迷阵。
谷内山水如旧,只是,当年嬉闹学艺的人,早已都散去,竹林、湖石、楼榭,千年不变,寂寞的美着。
她轻轻推开积满厚尘的院门,书着“芷湘小馆”的扁在院门咯吱声中轻轻晃动,落下一片灰来。
“都是灰,没法招待你了。”子若抱歉的笑笑。
洛轩不可置否的拂去园内石凳上的灰,坐了下来,“我在这等你。”
子若点点头,出了院门,像天痕殿走去。
“回来了。”踏上最后一级石阶,那低沉悦耳的声音仿佛早有预料般,如期响起。
“你在。”子若淡淡的应了一句,厚重的殿门在她指尖触到霎那,自行缓缓打开了。
铺满的玄武岩的大殿正在,立着一抹墨色身影。修长挺拔,墨发未扎未束,随意的垂在腰际。
子若愣愣的看着那抹背影,清逸出尘。想起自己此行目的,只觉如千斤重担压在脚上,抬不起来,迈不进殿门。
“既然来了,何不进来。”依旧是不轻不重的语气,墨痕转过身,望向子若,黑色的眸中,透明的看不到一丝情绪。“既然已经决定,又何须愧疚。”
“当初,是我带他来这里,只为他能躲避在早已既定的命运。”子若低着头,额发的影挡住双眼,缓缓走入殿内,“现在,又是我,将他推回乱世。”
“人各有命。”他抬起袖子,袖袍下的手,修长如玉,一掬莹蓝的细沙从指缝滑下,落到地上,便消散不见,“如这沙,即使你想握,也握不住,握的越紧,只会让其淌的越快。出入乱世,都是他的命,与你无关,你毋须自责。”
“可是,毕竟是我要将他带出去。乱世无道,若他有不测……”子若依旧低着头,双手紧攥,“我如何面对自己。”
“若命中注定他有不测,那么随你出去会有不测,留在谷中,一样躲不过。”墨痕垂下双目,返身向殿后走去,散在腰际的墨发随着步子轻轻摆动,“记住,他始终是自己命运的主人,你也一样。”
子若愣愣的望着他清逸的背影消失在鎏金屏风之后,良久,咬了下唇,转身走了出去。
屏风之后,他的面色骤然煞白,依了屏风后的软塌坐下。
“先生。”月英端上茶盅,眉中竟是担忧之色,“你尚未痊愈,为何要强撑着若无其事的见他?”
“现在观云阁,是她全部的神支撑,她决意踏足乱世,只因她知道,不管怎样,她身后还有观云阁。”墨痕摇摇头,“我不能在她面前倒下。”
听得他说话,月英默然,为了将郭嘉送来的二十万冤魂封入血池,他所施的是观云至毒的血咒,同时也被咒术反噬,而这,仅仅是个开始。他却兀自一人扛下,她试图与他分担,却被他挡在门外。她望向侧躺在锦榻上的男人,长袍拢着的身子,实实在在的就在眼前,恍惚间却又觉得缥缈透明,说不清,道不明。
竹外桃花三两枝,春来燕草如碧丝。
绕过几处长亭短榭,景致熟悉依旧。一草一木,受了住在这里的人的心打理,如油如碧,长得煞是喜人。
悠扬笛音传来,子若顺着笛音寻去,那挺拔的身影背对着她坐在荷塘边。白衣似雪,纤尘不染,竹簪束起的黑色发髻下的白皙脖颈在阳光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