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马蓝,家住马兰山马兰坡马家村。
我爹是刀客,我娘是棍客,我是武林高手的女儿。我在家除了和父亲学刀,就是和母亲练棍,我的业余爱好也非常多,主要分为以下几种:去学堂偷听夫子讲课;去茶馆偷听说书先生说书;去集上偷看人打架;去离我家几里地的县城偷看武人耍大刀等等。
我做梦都盼着有一日我能成为一名女侠,就是话本里写的那种喜欢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武功盖世的、专门惩恶锄奸的、女武林高手。
平日里,我并不喜欢和村子里的同龄人玩,他们大多年少无知。在我已经学会爬树的时候,他们才只会往牛粪里鞭,溅得路人一身的牛便。
“哪个王八蛋!敢不敢出来跟我单挑!”我其实常常中他们的招,我倒不是厌烦他们玩这种把戏,只是每次我被溅了一身,娘都会用她炉火纯青的棍法直接往我身上招呼,我其实是怕我娘打我。
没人站出来,只有人躲在暗地里笑:“猪荣的女儿!猪荣的女儿!”
我最不喜欢和这种人一般见识。但我还是忍不住骂:“敢做不敢当,王八蛋!胆小鬼!臭虫!蟑螂!”
我赌咒发誓,只要那个暗算我的小人敢站出来,我就打的他满地找牙。
我没想到在牛粪里鞭的人会是村东头的二虎。二虎身长七尺多,身上的多得能给我爹现宰现卖,坦白说,我一个弱质女流,碰着他,还是有些微的畏惧,于是我只得堆起友好的笑容,朝他道:“我不是骂你,我骂的其实是牛粪……”
二虎是个人,和他讲道理本行不通,我话还没说完就直接被他一掌推倒在墙角。后脑勺先撞着墙,我只觉得“嗡”的一声,脑子里好像有个和尚在念经。
我大概流了鼻血,因为人中凉凉的,伸手一,才发现是鼻水。
定睛看到二虎已经带着他的手下走远了,我却仍然不敢开口骂他。不只因为他长得膘肥身健,还因为,他是村长的儿子。我爹卖猪多少年,一柄杀猪刀在手,不怕任何人,就怕村长。
回家时想刻意躲开我娘,我却低估了她,也低估了那头随地大便的牛。娘鼻子灵,循着味儿发现了我身上的不同,瞪着眼睛朝我大步走来。
她的巴掌落在我脸上,却打进了我脆弱的脑子里,“嗡”的一声,那个好不容易闭嘴的和尚又开始念经。我再一人中,没有鼻水,脸上倒是淌下泪来。
“赔钱货,天天往外头给老娘惹祸,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边!”我娘的声音其实在唱歌的时候是挺美的,可她每回骂我,我总觉得她像年画里的厉鬼。
我不敢大声哭,就站在那里任她一面骂我,一面用手指头戳我。
可是,她还是骂不过瘾,转身去寻擀面的长棍,上了手就要朝我劈来。
我不傻,不会站在原地任我娘抽。所以我抹干了泪,抬腿就朝家门外跑。我没命的跑啊没命的跑。也不知道为什么,觉得口涩得难受,于是又没命的哭。
没命的跑,加上没命的哭,我终于没命的摔倒在村东的田里。秋收刚过,田里还荒着,只是被割得剩下一个草垛子的麦秆刺得我疼。
我却不想起来。
月亮爬上大黑天的时候,地里起了风,不远处有几只野**不停的叫唤着,我便也觉得没那么凄凉。抬手枕了脑袋,也不管手被刺得多么血模糊,架起脚,悠然的欣赏着月色。
我常常想,要是我会武功,我就不怕任何人了,村里没有坏人,我不会用武艺教训他们,但我可以用轻功避开他们。说书先生说过,一个大侠,就要懂得虚怀天下,不要与人为恶,不要随便伤人。
我一直在思想上让自己率先成为一个侠之大者。
渐渐地,眼皮有些发沉。我穿着厚厚的袄子,也不畏冷,就这么躺在野地里,想着,明天回去跪在娘面前好好认个错就可以了,大不了再被她抽一顿。
“娃娃!娃娃!”迷蒙中有个公鸭一样的声音一直在吵我。
我睁开眼睛,原来月亮还是大大的摆在天上。我认真打量那个正弯着腰看我的人,他长了几撮短小的胡子,月光照在他脸上,他的眼睛特别小。
“您是谁啊?”
小胡子没有回答,反而友好的提问:“娃娃,怎么这么晚不回家?”
我眨了眨眼睛,友好的回答:“天亮我就回去的。”
小胡子笑了:“是被爹娘揍了不敢回家吧?”
“很明显吗?”我常常和生人打交道,从来不惧生人。我一直觉得,熟人比生人可怕。
小胡子听我说完,朗声大笑,那一刻,月亮都被他这声儿吓得晃悠了一下。
“快些回去吧,小娃娃,这边山头最近有土匪滋事,专门拐卖小孩的。”
“你唬小孩吧!”我揭穿他,“这边的山上都是坟,住死人都不够,哪里住得下土匪!”
小胡子又笑了,腰都直不起来。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要笑,我没有说假话。我爷爷死的时候没地儿埋,就因为这座屁大的山上已经堆满了坟包包。
终于笑完,那小胡子又问:“你这娃……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