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陆有矜就和谢临一同把桌子安置到赵家白兔针铺对面----那里沿街搭了一溜儿凉棚,相隔两米就有一张桌子,每桌后头都坐着一个男子,等待接抄抄写写的活儿。
陆有矜悄悄给了赵家掌柜和周边书摊银两,让他们多加关照。又在亲卫府的下层兵士里精挑细选了两个人,让他们寸步不离守着书摊,一有消息就来寻他。
安顿好谢临,陆有矜心事重重的去亲卫府里当差。
章家日渐失宠,亲卫府最近人心浮动。冯闻镜多次向他透露要除掉京城周边的匪患,都被他以准备不周,怕打草惊蛇遮掩过去了。
太子……怎么才能悄无声息的保住太子呢?
那几个男子见新人过来,便都齐齐回头审视,这是来争抢饭碗的人,他们虽拿了钱,但心里多少还会抵触。
谢临垂着头,不去和他们对视。只拿起湖笔在纸上写柳公权,他多日不曾握笔,况且除了练字初期,他几乎没碰过楷体。陆有矜说京中的书写摊子写家书讼状都用楷体,因此他怕自己手生。不到半个时辰,他便觉照本宣科甚是没趣,笔下也散漫起来,开始涂涂画画。
谢临写累了,直起身子四处观望才发现这儿的生意可谓极其惨淡----写字的比顾客多出好几个,大部分人都无所事事地把宣纸卷成扇子的形状,呼呼乱扇。
因为没客人,就难免心烦意乱。再加上日头越来越高,谢临只觉得脖颈粘腻,呼吸都困难。
街头卖冷食的小贩扬声叫卖着:“冰雪元子荔枝膏。统统两个铜板喽。”
谢临拿了两个铜板走到张着的青布伞下,把钱递过去。
那人从木桶里拿了碗晶莹剔透的雪泡豆水儿,嘱咐一句:“客官,这碗喝完可是要还的哟。”
谢临擦了把汗,指指自己的写字摊:“我在那边儿喝,喝完给你送来。”
说罢,就双手珍而重之地端着小碗挪回自己的写字摊儿。冰过的绿豆水清凉爽口,喝一口下去,五脏六腑的邪火都被平息了。不多时,一碗雪泡水就见了底,谢临挠挠脑袋,又从袖中摸出两个铜板买了份冰雪元子,小口小口抿着吃冰。半日过去,别说挣钱,倒是把带来的几个预备找零的铜板花了个精光。
日头逐渐移到正中,脚下的地面都在冒着热腾腾的暑气,要把人烤蔫。为生计所迫的人们依旧站在毒日头下,连声叫卖着自己摊位上的玩意。
写字的那几人掏出干粮,凑在墙跟底下一起噎干馒头,即使走两步就有冷饮,他们也没有一个人肯掏出两个铜板去买。那个卖冷食的小贩,自己喊得口干舌燥,也没有喝一杯冰过的水。
谢临不由地叹口气,生计,不是游戏人间,是真真切切地用尽全力咬紧牙关。他总以为自己是受了磨难的人,可现在出了门,亲眼看见芸芸众生辛劳。倒恍惚了----若一时的起落和切肤之痛是苦难,那一朝一夕的奔波忍耐又算什么呢?平凡人的劳苦,就可以在权贵的起落前轻描淡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