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没有名字。
我从出生那一刻就没有名字。
我从出生那一刻就死掉了,我没见过我的爸爸,我也没有见过我的妈妈,我是一个被留在产房里的死婴。
我的家就是一个不透明的黑盒子。
这盒子。
有时候会很冷。
有时候会很热。
我每天都在经历着冰与火的锤炼。
当有人想要看我一眼的时候,我就会被大火吞噬,那恐怖的火焰,那令人心搐的炙热温度,会将我皮肤上的冰霜在极短的时间内融化。
然后。
我会被端出去。
让一些哭哭啼啼的不认识的人看一眼。
那眼神中满满都是不舍。
满满都是怜惜。
满满都是……陌生。
我从他们的哭声中听出了血浓于水的亲情,可我只想说,血浓于水是你们的浓,跟我真的没有关系。
你们为什么要哭呢?
你们的孩子其实没有死掉啊。
我都看到了,那些孩子都被偷偷抱走了,然后被递给了一些不相干的人,没有人发现问题。
竟然真的没有人发现过。
他们死掉的孩子其实没有死掉啊。
死。
哪有那么简单。
好愚蠢。
天真的愚蠢。
愚蠢的天真。
大火吞噬我之后。
很快。
我就会经历寒冰,那股子瘆人的寒冷会在极短的时间内将我的身躯冻结,冰霜会覆盖我的身体,我会成为一个不能动的冰块。
冷。
好冷。
为什么这些人要这样对待我呢?
我想逃。
可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只知道这盒子是我的家。
这些冰和火是我的工作。
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鲜花,我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天空和大海,我在悬崖边上冷笑,坠入深渊的人就不会是自己了吗。
……
……
“胖爷。”
“胖爷。”
“你怎么了?”
“脸色好差啊!”
沙雕三兄弟追逐杨昌平,去而复返,却发现陈皮出了问题。
陈皮仓促回神,看着沙雕三兄弟,声音沙哑的说:“我们容易心软容易原谅,但这种心软和原谅,绝对不应该是某些人得寸进尺的资本,对吗?”
沙雕三兄弟还以为陈皮是在说杨昌平,异口同声的说:“狗日的杨昌平,绝对不能对他心软,也绝对不能轻易原谅,如果不是这小子溜得快如狗,刚才就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阴寒之气的泥潭。
陈皮陷进去是不可能轻易出来的。
眼睛里满是血丝。
他指了指周姝彤:“你们先去照顾一下学妹,毕竟刚刚打掉孩子,伤了元气,狗日的杨昌平不管,咱们不能不管。”
都是一个学校的。
周姝彤又是那种我见犹怜的小美女,沙雕三兄弟自然不会拒绝。
很快就走过去,弯下腰说了几句话,本来周姝彤还不怎么相信,张宇只好拿出学生证来证明自己的身份,并且信誓旦旦的发誓,自己绝对不是坏人。
三个人推着轮椅,经过陈皮的时候,陆航问了一句:“胖爷,你怎么不走?还有事?”
陈皮摆摆手:“你们先走,我再找点东西,干那狗日的杨昌平,还是需要留点证据的,以后肯定有用。”
沙雕三兄弟竖起大拇指。
还是胖爷靠谱。
心思细腻啊。
点个赞。
叉个腰。
比个小心心。
很快。
整个病房的楼道里就只剩下陈皮一个人了。
空空荡荡,阴气沉沉。
陈皮深吸一口气,再深吸一口气,终于鼓足勇气,开始朝那扇门靠近,那鼓起来的勇气,不是用来面对恐惧的,是用来面对羞耻。
咯。
咯咯。
咯咯咯。
一阵小奶音般的空灵笑声开始回荡在病房走廊里。
笑声来回荡漾,仿佛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魔力,拉扯着陈皮靠近那扇门,让他情不自禁,不由自主的往前走。
一步。
两步。
三步。
终于。
陈皮的手再一次放到那扇门的把手上面。
浓稠不化的寒气疯狂的从门缝里挤出来,一股接着一股,陈皮感觉自己的手指都要冻僵了。
“哥哥,你能听到我说话吗?”
“哥哥,你真的能听到我说话呀!”
“哥哥,我终于等到一个不一样的人了!”
“哥哥,我好开心啊,你快进来,你快进来呀。”
小奶音清清脆脆。
很干净。
很好听。
一双稚嫩的小手搭在陈皮的肩膀上,轻轻的摇,轻轻的摇,就像是撒娇。
“哥哥,你怎么不进来呢?难道是觉得宝宝不可爱吗?”
“哥哥,我前天听到护士姐姐说过一句话:那些披星戴月的人,在来到我身边的路上,就已经被压死了。”
“哥哥是那个披星戴月的人吗?”
“哥哥。”
“哥哥。”
“哥哥……”
一句一句的呢喃,喊得陈皮心都碎了,他什么都知道,他就是怂,可怂有什么用啊,只要还活着,明天总会来,该做的事情总要做。
人死鸟朝天。
不死万万年。
干就是了。
大不了给孩子磕个响头。
陈皮一咬牙,一跺脚,咯吱一声就拉开了那扇紧闭着的大门。
扑鼻而来的是浓浓的血腥味。
生孩子的产房。
有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