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宁县已经好久没来过上官巡察了,上一次还是前年同知过来。
这一回,听说知府大人亲来,城中士绅都是高兴,不劳衙门派人通传,就相约今日一起来城门恭迎了。
颜良对这些士绅也不敢多摆官架,因为这些人当中不乏有功名在身,且有几个还是致仕回乡的官员。其中在任官做的最大的是工部主事。
虽为父母,风评却重。
这风评也可称为官评,由地方士绅评定,广而播之。
官员多惧风评,因为官场上下盘根错节,稍有差错,便前程尽失。
风评甚佳者,可一步登天。
如那常熟知县杨涟,吏部举全国廉吏第一,尔今便入朝做了户科给事中。
吏部又是凭甚评了那杨涟全国第一?
还不是地方风评。
又有诸多官吏,治任一方,独断专裁,对士绅诸多刁难,结果风评恶劣,以致轻则丢官,重则入狱。
这风评,可捧人,可杀人。
换言之,得了地方士绅肯定的人,前途便光明。被地方士绅否定的人,官道便多坎坷。
颜良一外地人在肃宁任官,家中无后台,朝中无奥援,在任七年,迟迟不能挪窝,自是不敢再坏了风评,得罪地方士绅,要不然,恐一辈子都只在知县任上打转。
故,对一众士绅,颜良和颜悦色,竭力做出亲民姿态,与他们有说有笑。
不少士绅向颜良求个情,说道家中哪位至亲家中甚贫,唯靠田产过活,如今朝廷征地,大势所趋,不敢不从,但补偿方面县里是否酌情斟定。
对此,颜良没有当场答应,而是说道等忙完这段再做商议。
这就是做官的诀窍了。
众士绅心中有数,这位县尊,倒不是个狗官,但也不那么甘于清贫。
征地这事,又非圈定一处,统一规划,而由地方调整,这内中,可活动的地方便多了。
左右卖个人情,至于这人情值多少钱,众人心中自己去秤便是。
聊完征地的事,又有人提起知府大人要接见本县神童一事,问颜良是哪家子弟声名传进了知府耳中,让整个肃宁县脸上都有光。
颜良知道这些人消息灵通,笑道:“不瞒诸位,本县也很想知道我肃宁神童是谁,只是本县也不知。”
“噢,县尊也不知?”
士绅们惊诧,有一人道:“莫非是潘学忠?”
“潘学忠已是秀才,又入国子监,乃是俊杰,如何还是神童。”另有士绅认为不可能是潘家的那个宝,因为古往今来,能被称为神童的,多是未得功名的儒童。有了秀才功名,那叫才俊,不叫神童。
因为不知道是哪个神童,众士绅便自然而然的说起了他们眼中肃宁真正的才俊潘学忠起来。
“听潘家人说了,今届乡试,潘学忠要回乡赴考,看来,时隔多年,我肃宁总算要再出举人了。”
潘学忠是颜县主持县试时亲自录的第一名,又是提学点的案首,不但是他,陈知府那里也对潘学忠赞赏有加。这次潘学忠入国子监学习,便是颜良拍的板,将肃宁唯一的名额给了他。
要是这次潘学忠真的能乡试得中,会试有名,那对颜良而言,可是一桩大大的好事。吏部考评,钱粮刑名固然为重,教化方面更是重要。
每年有多少蒙生进学,又有多少考上秀才,县里有多少社学,用于教育方面的钱粮投入等等,都是考评的细节。
肃宁是穷县,不比江南湖广,只要能有学生考上举人,便是一笔政绩。风评再好,不升也得升了。
颜良相信以潘学忠的才华,乡试定能高中,心情大好之下,与士绅们谈论得自是轻松。
约摸小半个时辰后,有差役过来禀报,说是知府车队马上就到。
颜良忙让王主薄安排好香案,带着一众士绅出了城门,翘首以盼。
除了他们,还有两三百名百姓扶老携幼的也在城门外等侯知府大人。他们,却是事后都可以到里正那里领钱的。
城内城外的主要大道都已被安排人打扫干净,一些地方因为过往车辆较多,灰尘较多,现在也是专人在那洒水。免得知府车队一路扬灰而来,那未免不美。
沧州知府姓陈,名伦,山西大同人,万历二十六年的二甲进士出身。曾在工部任主事,后任给事中,三年前出任沧州知府。
听说,陈伦京中有人照应,那人还是内廷司礼监的大珰。不出意外,这届沧州知府任满,陈伦有望出任三司,尔后入朝大小九卿衙门任职,将来出任督抚,不是无望。
跟内廷中人有染,换在从前,那是要受人诟病的,不过现在,倒也寻常。主要是因为自从冯保以后,内廷和外朝关系和睦,井水不犯河水。
陈伦有内廷大珰照应,在颜良和一众肃宁士绅眼里,那是福气,可不是什么奸人。其他人不说,就颜良自己,不也是因为给了宫中宝钞司监丞张炳面子,叫下面不征他家的地,结果被梨树村的一个愣头青骂做是狗官么。
“县尊,知府大人到了!”
王主薄叫了一声,众人随他看去,几辆马车沿官道缓缓驶来。前头开道的自是知府的仪仗。
“下官颜良恭迎陈大人!”
陈伦还没下车,颜良已经领着一帮士绅凑了上去。不远处,百姓开始敲锣打鼓,好不热闹。
“颜良啊,不是叫人和你说了,我此来不要惊动百姓,你怎的还弄出这阵势来。”沧州知府陈伦从马车上下来,话是指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