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庆宫,是宫里谈之色变的禁忌所在,这里是太子朱常洛生母王恭妃幽静之所。
因为这缘故,说句难听的,慈庆宫的宫墙连麻雀都懒得停留。连带着,被发配在慈庆宫干活的太监宫女们也就是倒了十八辈子的霉头。
晋升涨俸之类的好事,基本上和他们是没有关系了。
徐应元就是这倒霉蛋,本在司设监当差的他,六天前摸出去和酒肉朋友李进忠,还有赵进教一起赌钱,结果玩上性头误了时辰,没及时赶回去轮值,那上司一气之下就把他给发来这慈庆宫看大门。
司设监虽不是什么好衙门,没什么油水,可比起冷宫来,却是好的不能再好了。至少,总有个盼头。
不过,徐应元倒不恨叫自己出去玩的李进忠,他知道,那李大傻子也是好意,难得从积水潭马场脱身进了东宫,自是要张罗一下,请他们这几个好朋友一块庆祝下。要不然,见着面了,哪个不说他两句。
面子这东西,里子再差,总得撑出来。
进了宫的人,鸟都没了,要是面子再没了,那可怎么活?
李进忠昨天叫人给徐应元递话了,说他正在想办法,看能不能说动小爷身边的李选侍,把徐应元从慈庆宫调出来,安排在待产的刘淑女身边伺候。
对此,徐应元是领情的,但不认为李进忠有那个本事。
再者,东宫的事他也知道,小爷都是自身难保,看人眼色过日子,对内廷的事根本插不上什么手,那李选侍又有什么本事能将他调过去呢。
说起来,徐应元和李进忠还是很有缘分的,二人是同年同时进的宫。徐应元是保定府雄县人,李进忠是河间府肃宁人,两人同样都是大字不识,不过却是吃喝嫖赌样样精通。最关键的一点是,他们几乎是差不多同时挥刀自宫的。
这个缘分,说起来真就不一般。
只是,李进忠长得人高马大,相貌端正,徐应元却是相貌奇丑,性格也十分怪异,高兴时能口若悬河,谁也说不过他。不高兴时就是张口骂人,真正是坐没坐相,站没站相。
徐应元不想去东宫的真正原因是,他有更好的路子。
在宫里当差是能吃饱饭,可要没人罩着,混上职司,活的是猪狗不如。娘娘养的一只猫啊,狗啊都比他们尊贵。
平日规矩也大,走路快了,慢了,表情太高兴了或者太丧气了,被看到了说不得都得挨打。
就拿徐应元现在来说,发到冷宫来看大门,可比起发到坤宁宫去,却还算不错的了。
慈庆宫这里是没前程,坤宁宫那里可是要命呢。
皇后娘娘在宫里可是出了名的心狠,每年坤宁宫都要打死好几个。听说皇后娘娘闲来无事,亲手制作了一根打人的木杖,头粗尾细,打在冬瓜上,瓤烂而皮完好。这一杖下去,你说滋味如何。
反正,徐应元是不打算在宫里呆着了。他在等信呢,什么信?当矿监的好事啊!
不是他徐应元有资格当矿监,而是他的朋友赵进教的上司丘乘云据说要外派到四川当矿监。
这个丘乘云不是别人,正是原司礼太监孙暹原先的掌家。
何谓掌家?
司礼监的诸位大珰们,每人都有自己的一套班底,宫里私下称为“各家私臣”。
这些私臣各有其衔,分掌其事。掌家就是一家的主管,下辖管家、上房、司房。这些私臣,既可以是阉人,也可以是正常人。
因是孙暹掌家的缘故,所以丘乘云如今是尚宝监的太监,马上又能捞着外派开矿的好事。
当今皇帝开派矿监税使以来,为了节省开支,内廷是不给这些矿监税使派人手的。但矿监税使们又不能孤身上任,只能在京里就地招些人跟着去。宫里的下层火者们,要是入了矿监的眼,也能带着。
徐应元现在就是想托赵进教在他上司丘乘云那里替他美言,等去四川时将他带上。
在矿监下面跑腿,怎么也比在宫里强吧。听人说,只要出去了,能捞钱的地方和手段大着呢,也学问着呢。
赶明还是问问李大傻子什么意思,他在东宫估计也没什么劲,不如兄弟几个合伙跟着丘公公去四川捞笔大的。
徐应元是个讲义气的,自己有财发,也想着兄弟们。
正想着,却见十多个太监宫女朝慈庆宫走了过来,当先一个太监,佛尘一甩,扯着嗓子叫道:“贵妃娘娘驾到!”
徐应元一惊,忙从地上站起,只见一个略显丰满的盛装女子被四个宫女簇拥着正缓步走来。
那盛装女子自是郑贵妃了,她轻盈脚步,金玉软镶,飞凤丝锦,落脚之处,尽是花香。
贵妃娘娘怎么来了?!
徐应元一时愣了,竟然忘了下跪,旁边的另一个看门的小太监也傻傻的站在那。
“你们昏头了,见了贵妃娘娘还不下跪!”持佛尘的太监可是眼睛里面进不得沙子的人,见两人竟然不下跪,立即暴跳如雷,尖利的声音直剌耳膜。
“哪个管事太监教的,宫里的规矩不懂吗?!我看你们是要吃板子了,来人啊,把他们都给我带下去,每人赏上几板子,好让他们长长记性!”
一听这话,徐应元吓坏了,忙俯身跪了下去:“公公息怒,公公息怒!”
“嘿,这是知道要咱家息怒了,先前做什么去了?咱家若不好好教训你一顿,往后宫里还有规矩吗?”持佛尘的太监跟吃了火药似的,挥手就要人将徐应元和那小太监拖到一边打板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