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历一想也是,贵妃得的是毒疮,病灶所在哪能叫太医们看呢。
男女授授不亲,更况那等难言之疾。
好在宫官六尚中,尚食局下设司药司,掌医方药物之事,专事为后中妃嫔及宫人提供医治服务,如遇难疾,也会从民间选医婆或女医入宫,因而万历便询问贵妃可曾召司药女官来诊。
“唤来几人,治法大同小异,治标不治本。”
贵妃摇了摇头,为这毒疮,这几日可真是叫她痛不欲生。然却是真无办法可寻,女官献方多为调和,亦或忌口,能缓一时之痛,稍过时辰亦又发作,当真是根深蒂固之疾。
“此疾甚固,确是难以根治,唉,爱妃还得静养才好,无事不要走动。”万历对这毒疮亦有深刻体会,因为他也有此疾,不过不甚发作而矣。
十人九痣,便是身为帝王又能如何。
“爱妃是否疼的厉害?”万历一脸愁容,“若女官不中用,莫不如朕下旨择天下名医入宫?”
贵妃闻言,不由白了丈夫一眼:“陛下是要叫天下人都知道臣妾病在哪么?”
“呃…”万历干笑一声,“朕不是关心爱妃么。”
“臣妾谢过陛下关心,只是还能忍受。”真要天下人都知道自己的难言之疾,郑贵妃还不如一死了之呢。
见丈夫一脸关心的盯着自己屁股看,郑贵妃童心发作,想了想,恶作剧道:“陛下,可知邓通?”
“邓通?”万历回忆了下,“汉文帝男宠?”
“嗯。”
贵妃目中闪过叫狡黠,“臣妾听闻汉文帝亦有毒疮,一日发作竟是疼的晕了过去。邓通看着实是心疼,竟然鼓起勇气为文帝吸吮那毒疮,此法不但让文帝醒了过来,还疼痛立减…”
万历为之点头,感慨道:“那邓通真是忠臣,能为人所不能。虽是男宠,情义不比文帝后宫妃嫔浅薄。”
“要臣妾说,这便是爱,爱之深,则眼里只有爱人,而无其它。”郑贵妃一本正经的贴在丈夫身上,和声细语,“陛下对臣妾的爱,又是否比那邓通爱文帝更深?”
“肯定更深,朕对爱妃的感情,天日可昭!”万历脱口便道,说完,却意识到不妙,似乎上了贵妃的套。
果然,贵妃看着他笑:“陛下既爱我情深,那难道还不如邓通一个男宠么?”
“爱妃是要朕…”万历大窘。
“嗯。”
贵妃缓缓点头,脸上挂着淡淡的笑容。
“这……”
盯着贵妃的屁股看了又看,万历讪笑一声,“非朕不愿学邓通,实是…下不了嘴啊。”
“噗嗤”,贵妃笑了起来,拿指点了点丈夫的额头,“逗你玩呢,臣妾哪能这么不知好歹,敢叫天子为臣妾吸…吸吮呢。”
万历尴尬的笑着,真是下不了嘴,若换作别地,肯定能下嘴。
那地,实在是…
逗完丈夫,贵妃心情大好,想到请黄的事,很认真的说道:“陛下,太后于臣妾偏见已深,还请陛下莫要再为臣妾去求太后。陛下要知,你越为臣妾一分,太后便越恨臣妾一分。”
“唉!”
万历长长叹口气,他知母亲不喜欢郑妃,而喜王皇后,但他总是想为郑妃争取,因为,他始终觉得自己愧对于郑妃。
母亲亦是恭妃和皇长子的“保护伞”,要不是母亲执意不从,国本之事又岂能成那样。
万历现在有点担心“请黄”的事会不会传到宫外,那样言官们只怕又要蜂涌而上了。
当初册立太子这件事,最让万历头疼的便是言官们的谴责,每当读他们的奏疏,常常气得吃不下饭,还会勾起头晕病。
久而久之,他对言官从不满到厌烦,偏无法可治。以至于堂堂天子只能背地里骂自己的臣子们“称神称鬼,成何国体?”
他也不是没有下过重手,曾经他一次将三十多个科道官削职,下诏斥责他们:朝廷但用一人,言官便纷纷攻击,不听朕之主张,这究竟是何政体?
可此事之后,一切还是照旧。
没办法,他想出留中办法,外朝的奏本不阅不批,也不下发,所谓束之高阁,眼不见心不烦。
结果,言官们又找到新的批评他手段,说他郊庙不拜祭,朝讲不举行,不是一个合格的皇帝。
这不是一派胡言吗!
万历最恼这种满嘴喷瞎话的言官,他不上朝,不祭庙,不是因为他根本去不了吗!
眼下各部缺官甚多,缺尚书缺侍郎,外省缺巡抚,吏部多次请求补官,万历就是不批准。
外朝只道他和臣子们置气,可万历清楚,当下海内升平,国家无事,要那么多官吏干什么?
百姓容易么,多一个官吏,便要多耗百姓一分血汗,莫不如少些官吏,使百姓少些供奉。
可他的用意,除了他自己知道,又有谁能理解?
真的没法说,没人听他的,说了也没用。
万历现在除了和郑贵妃“同病相怜”,相互扶持安稳过日子,最关心的事就是自己的寿宫了。
二十多年前,万历就将自己的寿宫选在了大峪山的一块莹地,为了这块莹地,他曾四次前往勘探。
这可是破天荒的,由此可见万历对于身后事有多么看重。
近几年,他的身体也渐渐的开始多毛病了,可惜年纪大了,他不能像年轻时一样再去寿宫了,这让他多少有些遗憾。
因为,当下一次他再看到寿宫时,他已然是贺崩了。
郑贵妃不知道自己的丈夫心绪竟然飘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