寇知县惊惧了,抓着手中的匕首抖成狗。
林县丞和周主薄也在抖,上下牙关交合击打的声音,让人怀疑他们的嘴巴是否还能自主。
魏公公“嗯”了一声,十分的困惑。
未几,却听耳畔传来清脆的钢铁落地声,再瞧,原是寇知县手中的匕首竟失手落在地上。
不待魏公公有所不满,那寇知县已然将白布拿在手中,怔怔的看着,如失心疯般,嘴里小声念叼着什么,含糊不清,愣是不知说什么。
林县丞和周主薄看着县尊的眼神,则是充满无限同情和悲哀。
魏公公初时还没琢磨透这无锡县闹什么鬼,待见当事人捧着白布往后院走,身影落寞的如同赴死之人,顿时知道这位县尊怕是误会了。
一首送战友送给这二位无锡佐贰官。
同样一曲其实不想走送给寇知县。
魏公公本想上前拉知县回来,可见知县身上似乎有不少斑点,顿时抽回手,眉头一皱,喝了一声:“咱家让你写求救血书,你跑后面去做什么?”
“血…血书?…”
寇知县身子一颤,沉默了约四五个呼吸后,身子又一抖,继而瘫软在地。
一屁股坐地的时候,分明可见这位无锡县如同得到大解脱般轻松。
林县丞和周主薄也是眼含泪水。
他们不能不落泪,唇亡齿寒啊。
狗太监逼死了县尊,下一个岂不轮到他们!
“起来,赶紧起来!…娘希匹,怎么着,真要咱家赐你一死么!”
魏公公很急的,时间不等人,外面的百姓随时都会冲进来的。
镇压,是避免不了的。
但是,魏公公必须拿到镇压的法理依据。
否则,镇压无名啊。
须知,他老人家可是身在大明体制之内,这体制只要没被打破,他就得按规矩办事。
当日,灭那沧州三元观时,也是走了州县的体制,匀了许多好处去,又往京中的最高体制大佬送了五千两,才把事情消弥于无影的。
若不然,上百条人命,能这么轻松摆平?
滕县诛孔胤植,也是按体制办事。
从头到尾,他魏公公都没虎躯一震,吼声“弟兄们,咱们杀孔老二去,抢钱抢粮抢女人”就把事情干了的。
他依旧是在利用体制赋予他的权力办事。
活学活用,灵活办事,为人民服务,不计个人得失,始终是魏公公牢记的神圣使命。
这一次,同样也要如此。
至于老家被活埋的谭某人,那是体制外仗势欺人,是个案,不是群体,得区别看待。将来,要他魏公公不幸落败,落个身死族灭,这案子了不起也就被定个太监胡作非为的典型例。
归根结底,体制给了魏公公无限好处,也约束了他。
这盛世天下,不是想干就干的。
只有取得法理依据,取得道义支持,魏公公才能干。
而最好的法理依据肯定是无锡县的求援了。
师出有名,任谁也不能说个不是。
真也好,假也好;主动也好,被迫也好,那都是事后的事。
日后,科道弹劾也好,无锡县跳将起来不承认也好,那其实是扯皮的事。
双方都有说法,都有证据,便是最好办的事。
当今皇帝,最爱干的事情就是留中。
当然,前提是魏公公得速战速决,不给皇帝添麻烦。
红色信号弹已经上天,城外援兵即将进城,县衙外局面也越发急迫,镇压于魏公公而言,已是唯一的选择。
镇压,就要死人。
太监打死人是不行的,所以,得无锡县背这锅。
黑锅这东西,魏公公这辈子都不愿背,他也不忍心强迫别人背。
所以,他老人家捏着鼻子叫两亲卫将知县架过来,然后把白布摊开,尔后拿匕首就在这县尊手中划了口子。
口子划开的时候,寇知县忍不住“哎呀”一声。
文人当官的,不怕死的可能有,不怕疼的却少。
因为,这是人的生理本能。
痛觉,不会因为你的心志如何强大,就自动消失的。
寇知县疼的嘴不断的抽咧,林县丞和周主薄则是把眼一闭,看都不敢看。
这二位,也晕血啊。
魏公公也是感同身受,他尽量强迫自己不去看寇知县正在流血的伤口,侧过脸拿手指笔划了几下。
意思,赶紧写,不写这血就干了,少不得再来一刀。
衣带诏这个档次,小小知县肯定不够格的。
白布血书,看着倒有点可信性。
时间急迫嘛,暴民都冲进衙门了,知县哪有时间磨墨挥豪呢,于慌乱之中割了衣袍,写个血书,才符合实际情况嘛。
再者,也只有血书能够惊动运河上正在睡觉的魏公公,使他老人家于震惊之下毅然带兵平乱,终不使江南糜烂。
…….
怎么写,寇知县有数的。
他可是正牌进士出身。
在清楚自己再不动指,很可能又要被割一刀后,他忍着痛,以指点血,在白布上草就了一封数十字的求救文书。
魏公公拿过这血迹未干的血书,上下细看,字倒是写的还算工整,可总觉哪不对。
想了想,明白问题出在哪。
都割指写血书了,哪还文思泉涌的?哪还有时间让他写上洋洋数十字?
“不行,重写!”魏公公将这血书扔在地上,“越短越好!”
寇知县眼睁睁的看着狗太监的手下又给自己放血,然后悲愤莫名之下重新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