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朱景雩走了,春嬷嬷一直紧绷着的心弦这才算彻底松了下来,连忙转头去看谢娇。
却见她眼神发直,一副被吓坏了,白着脸傻呆呆的模样。
她的姑娘……自小如珠似宝地娇养着长大,几时受过这样的罪?春嬷嬷一看便是鼻酸,忙一边抱紧她,轻揉着她的手臂,一边放柔了嗓音,在她耳畔一遍又一遍道,“姑娘不怕啊!都过去了!有嬷嬷在呢!别怕!别怕!”
谢娇终于醒过神来,茫茫然地望向春嬷嬷,喃喃道,“嬷嬷?”
春嬷嬷看她这样子,心疼得不行,勉强打迭起笑容,咧开嘴笑着应道,“欸!”
下一刻,终于醒过神来的谢娇却是一个反身就扑进了春嬷嬷怀里,紧接着便是“哇”的一声,大哭了起来!
“他刚才可是真要杀我?”谢娇既怕,却更是伤心得很了。
春嬷嬷只得将她抱紧,软声安慰。
谢娇的哭声虽是震碎了夜,却入不了不将她放在心中那人的耳中。
朱景雩出了谢娇的琰玉堂,便是径自去了马房,将刚刚牵进马厩,才吃了几口草料的马儿又牵了出来,跃上马背,便是趁着黎明前最浓的暗夜疾驰出了宁王府。
这个时候,常人都是睡得正香的时候,相思也不例外。
谁知,却被人摇醒了,说是“爷过来了”。
这座宅子里,能被称作“爷”的,唯有一人。而且,这宅子里,自始至终也只有他一位访客。
说是访客也不太准确,毕竟,人家才是这宅子的主人,她在旁人眼里,至多是被金屋藏娇的那个“娇”。
虽然不知这位忙得数月未曾见过身影的“爷”今日怎会得空来了,而且还是挑了这么一个奇葩的时候登门来,相思若还是不敢怠慢。
起了身后,很快梳妆打扮了一番,便是往外而去。
此时,夜色已尽,天边隐隐泛出了一丝鱼肚白。
朱景雩不在花厅,相思被引着过去时,迎着破晓的晨光,一眼便瞧见了水榭边上,背对着她跨坐在栏杆上,好似望着水面不知在想些什么的人,他身上尚穿着甲胄,莫非是刚处理完公务就来了她这儿,为了什么?
相思在原地略顿了顿,这才迈步过去,抬眼间才见着朱景雩手里扣着一只酒坛子,仰脖便是大大灌了一口。居然借酒浇愁?
认识他这么多年,倒是从未见过。
相思心中略微思忖了片刻,才靠了过去,刚走到他身边,朱景雩怕是一早便知道她来了,蓦然扭头就看了过来,一双丹凤眼幽深,将她牢牢凝住,下一瞬,却是伸手过来,不由分说便是紧箍住了相思的手。
“说!”嗓音还是流泉般动听,可语气却透着刻骨的冷意,“阿欢在何处?”
相思一愣,没有想到他来这一遭,张口问的便是这个。
这一年多来,他没有少问这事儿,可却从没有如此时一般,这般直白,而且,那直勾勾的眼神好似刀子,能够直刺人心,非要得到一个答案的执拗。
好在,相思这么些年在教坊司中历练得多了,自有自己的一套应对之法,落在朱景雩刻意打量探究的目光中,她就是一副神色淡淡,不见半分破绽的模样,平静地回视他道,“朱大人!我不会告诉你的!我们早前就有言在先,你先为顾家,为我家姑娘讨回了公道,那么,我自然会告诉你我家姑娘的下落。可现在……别的不说,那狗皇帝如今尚且还好好活着呢。”
“那皇帝驾崩那一日,你是不是就会告诉我阿欢在哪儿?不会再刻意隐瞒和推脱?”朱景雩问这话时,一双眼瞬也不瞬,将她死死盯着。
相思目下闪闪,面上却是再真诚不过地轻轻颔首,“当然!”紧接着,红唇弯起,心情甚好般笑了,“看来……应该是快要有好消息了?”
朱景雩没有应声,只是应景地也弯了弯唇角。
相思便更高兴了般,“那我便静候朱大人佳音了。”
“琳琅……”久违的名字,用那般好听的嗓音唤出,却不知为何,竟让相思心弦蓦地一紧,“你记得……最好不要骗我!你若骗我,我不会放过你的。”
相思笑得红唇弯弯,本来就绝美魅惑的面容便更是光华照人,“我怎么会骗朱大人呢?要为顾家和我家姑娘报仇,可就指着朱大人呢。”
朱景雩盯着她片刻,目光才稍稍缓和了两分,却是转而问起其他的事儿,“对了!我且问你,你可是在普济寺灯塔之中给顾欢供奉了长明灯?是为了躲开那些有心人的探查?”
之前,相思与朱景雩说过,为了躲开有心人的眼睛,她当初顶替了顾欢,也让顾欢干脆“死”了,这世上本也没有明威将军府的三姑娘了。
只有他的阿欢,她的姑娘,安然地生活在世间的某一个角落,只有相思一人知道的角落。
朱景雩信相思,因着她肯顶替顾欢入教坊司,便可知她对顾欢的忠心。如果这世间,还有人惦记着顾欢的话,那便只有他和眼前的相思了。
谢娇既然敢说出那样的话,必然便是不怕他去查证的,所以,那盏长明灯定然是存在的。可长明灯是为死者所点,他自然不会去相信谢娇口中那些顾欢已经死了的鬼话,那么那盏长明灯还能是谁点的?又是为何而点?
自然是故布疑阵,哪怕旁人察觉到了相思顶替之事,也只能查到顾欢的死讯。
这般为了顾欢着想的,朱景雩自认除了他,这世间便也只有眼前的相思一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