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有方才自废身份的皇后娘娘杨幼沉,度步过去,艰难地拔出重刀,放下丈夫的冷却的尸体,安放与地,然后取过一张昂贵桌毯将其盖住。
她跪在地上,守在他的身边,神情看不出什么恨意或是感激之色,眼眸长阖平静道:“阁下这是要灭我大魏?”
陵天苏道:“难不成娘娘还觉得贵国有救?”
杨幼沉静静地看了他脚边那顶凤冠一眼,露出一个轻嘲的笑容:“方才阁下救我一命,可否在给大魏一个机会?”
陵天苏目光微动:“那要看,如今的魏国值不值得拥有这个机会了。”
杨幼沉起身,低声一笑,雍容华美的眸子流转之间,目光一一落在皇子席面间。
她颔首说道:“我已是废后,如今主君以亡,择定新君,我已无资格择选,如今不如请诸位皇子毛遂自荐,谁想坐上这皇位,不若主动站起身来。”
起身,皇位便唾手可得。
纵然她已经是废后,可杨家的实力仍自不容小觑,这一言语,颇具分量,无人敢质疑。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却是饱含深意。
可是……无人起身。
所有皇子都低垂着脑袋,恨不得将头埋进桌子里。
这种时候,继任新君,不是自寻死路吗?
北离皇子死在了都城皇宫之中,此罪责必然是由新任君主承担,北离已经得罪死了,就连曾经的盟国大晋,因藏岭野一战,可谓是彻底撕破脸皮,再难寻求庇佑。
站起来,所获得的不是万人之上的至高王座,而是一张死亡御座!
谁也不敢去坐。
顾瑾炎饶有兴趣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陵天苏却是忽然低头,看着跪伏在地的那名小太监身上。
在一声声群臣哀叹声中,那名年轻太监挺直了腰板,擦去面上的血迹,双臂抬起正了正衣冠,然后缓缓站起身来。
在千人视线之中,他步步沉稳地走至龙椅前,坐下。
那双清透的双瞳冷然扫视众人,他启唇肯定说道:“我要坐这个位子。”
皇子席位的那个方向顿时炸了。
“你坐?!你一个阉人!有什么资格坐在那个位子上!”
他们不坐那个位置是一回事,可由一个太监来坐,就是另一回事了。
被一个伺候人的太监压在头上,哪怕只统领他们一天!一个时辰!也是奇耻大辱!
人心作祟,他们并不希望,自己曾经争得心力交瘁的那个位子,如此轻易地被一个太监夺去。
“该死的腌贊货色!还不快给我滚下来!”
“笑死我了,一个太监,也相当天子!”
“你是什么身份!谁给你的狗胆!”
杨幼沉目光如刀,凤眸威仪怒瞪过去:“我给的胆,你要质疑吗!”
那名皇子顿时缩了缩脖子,窝囊欺软怕硬的模样像极了他的父亲。
虽然她镇住了躁动不安的场面,可私语之声,始终难停。
御座之上的年轻太监,目不斜视,虽是年少,却已有了几分凛然不可侵犯之意。
他缓缓开口,嗓音不同于其他太监那般细软尖声:“我不是太监。”
私语之声一下子变得安静。
不是太监?
那他是如何混迹在内宫之中一年多的,这可是欺君大罪。
他目光环视众人,颔首继续道:“我复姓皇甫,先帝赐名‘山’。”
所有人张大了嘴巴,震惊!
皇甫是国姓,皇甫山,那是先帝最年幼的皇子姓名,当年夺嫡之战中,不是胎死腹中了吗?
“承皇后恩德,苟活今日。”皇座上的少年目光看向杨幼沉,面色温和。
他直言道:“我知晓,方才皇后阻拦我刺杀皇甫复,是不想我沦为弑兄大罪之人,可如今他死了。”
少年目光定定,似有烈火灼烧:“这皇位无人敢坐,那么我来好了!”
“荒……荒唐!”有老臣出言,觉得此事当真是轻易随便。
陵天苏却忽然出声打断道:“玉玺与帝玉,我不会归还。”
少年侧眸微微一笑:“那是自然,我本意也没打算要夺回这两物,皇甫复做错事情,便该要付出代价,虽然他杀我生母,但毕竟是魏国主君,他惹出来的烂摊子,我自当是要替他收拾干净的。”
陵天苏眼睛里多出了几分笑意:“你应该入宫没有多久。”
一个假宦官,自然不可能自幼生于皇宫之中,纵然有皇后相护,但既是救出,必然是安置在了宫外别处。
少年亦是一怔,没有想到他心思如此敏锐机智,不过此刻,他出了报之以诚,别无他法,无奈笑道:“不错,我是一年前入宫的。”
一年前……
这可真是有点意思了。
陵天苏微微一笑,话锋陡转道:“可否向陛下要一人?”
陛下二字,让杨幼沉与皇甫山同时松了一口气。
很显然,他是认可了这个身份。
而且他们二人发现,在这名少年说话间的时候,顾瑾炎都会向他头来认真聆听的目光。
很显然,今日大晋一行人中,以这少年的地位最为崇高尊贵。
更重要的是。
他是一名长幽境的大修行者。
“不知阁下想要谁?”
陵天苏微寒的方向落至万花宫方向,唇角缓缓勾起:“我要万花宫,严含瑶。” 语音落下,殿内所有人的目光包括顾瑾炎,皆齐刷刷朝着那位万花宫的年轻弟子看去。
严含瑶目光惨白如雪,整个人摇摇欲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