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母亲茫然道:“我不记得家里怎么走。”
他觉得无可奈何,便带着母亲回去,回家的路上禾远说:“明天去医院看看吧,你的身体应该检查检查了。”
他母亲板起脸,说:“说什么话呢,家里哪里有钱?”
“我记得你姐姐借了你十五万,我每个月有六千块的工资。”禾远于心不忍,说:“检查检查吧。”
但他知道这种症状十有八/九是躲不过的老年痴呆。
“你就不知道想我点好的。”母亲恨恨地剜了他一眼,“那十五万是我做mbi的,你爸十五万,我十五万,正好开两个‘黄金户’,哪里有闲钱给医院,医院都是骗人的,你爷爷肝癌去了医院,做了手术不还是死了么?微信上都说了,医院就是最坑人的,好人进去也要拆了器官才能出来。”
他不敢松手了,母亲却抓着他絮叨起来,一会儿说mbi一会儿说微信上的养生。
一直困扰他的疑惑又浮上心头,如果活着的意义只是积攒财富,挥霍,那么长久的活着又有什么意义?变成一个高老头?他不知道。
禾远望着寂寥的天空,城市的天空是看不到星星的,只有一轮姜黄色的月亮,像死去的女人的脸,他在这天空下几乎要窒息了,生活已经紧紧地扼住了他的喉咙,他知道自己躲不过了,但他多想回到梦里,回到罗晔的卧室,开着窗子看书,却从不恐惧吹进来的风雨。
第26章
雨落在窗子上雨刷机械的运动,禾远坐在车子里吃罗晔的三明治,他说:“你这人真奇怪,野餐哪有自己一个人出来吃的。”
“你看看餐具是几人份的。”
禾远把他的小篮子翻了个底朝天,找到了两副餐具,他满意道:“请我来吃东西?”
又不满道:“野餐哪有在车子里吃的?”
罗晔便落下窗子,雨水溅进来,禾远不仅往里面躲避起来,他笑着把车窗摇上去,说道:“87年之后我可以带着你出来野餐么?”
“可以啊,千万记得来找我,我会出来找你玩的。”禾远拿了一杯饮料尝了一口,那张纸巾接着吐了出来,“我恨死牛奶了。”
罗晔自然而然地接过来,“又不是给你喝的。”
“诡辩,”禾远随手拿起一本书挡住自己的脸:“我看看这又是什么……文学批判……嗯……又是我看不懂的书。”
“这本写得倒是一般,”他看了看后座的伞,问道:“你要不要出去走走。”
禾远却说:“开车吧,我想看看你生活过的城市。”
“你说得我心里真的很暖,”罗晔微笑道:“我今天就在想这个问题,我怕自己会落后于潮流。”
“大作家想要赶流行么?”禾远嗤笑道:“你不是很讨厌追求流行么?”
他记仇的厉害。
罗晔摇摇头:“你看过《失乐园》么?”
“渡边淳一的么?”他歪歪头:“有一本在我们班级里传阅,被老师没收了。”
“是弥尔顿的《失乐园》,讲述背叛上帝的天使长是如何被击败如何引诱人类的先祖亚当和夏娃堕落。”罗晔挑了挑眉毛:“是一本史诗,但很好懂。”
“啊!我真的不知道,”禾远耸耸肩,干脆利落地承认了自己的无知,“我才十六岁,天天都在研究怎么考上一个好大学。”
“弥尔顿是一个清教徒,一生都信仰上帝,他写这本史诗最初的目的也是展示上帝的神圣与正义,但他在描述堕落的天使长的时候还是带上了自己的同情与英雄气概。”罗晔顿了顿:“他当然是不爱撒旦的,但是他笔下的撒旦,那么具有悲剧的英雄气概,辉煌,华丽,充满了人性的光辉。”
禾远托着腮,静静地等着他的话。
他反而不好意思了:“我挺不喜欢说教的。”
“但是我很喜欢听别人的安利,我很喜欢。你就是要给我讲这本书么?”禾远说:“那你应该待在你的书房,我直接就能拿来看。”
“安利?安利是什么意思?是那个品牌?”
“就是你想要把一样东西介绍给你的好姐妹,你就会用这个词比喻你的行为好像在卖安利产品。”禾远点了点头,“有点乱,但大概就是这个意思。”
“我倒不是为了说这本书……而是我相信人类的发展与文明的发展是具有偶然性的,”罗晔皱着眉敲了敲方向盘,“文艺复兴时期的画师也都是虔诚的,但他们画作中无意中展示了人的美丽,从而打破了宗教的桎枯。
而从另一个方面说,无论是那些画家还是大诗人弥尔顿,他们都是有自己的局限性的,比如说失乐园最后关于神学的辩论就是苍白的,我很不喜欢。
但撒旦的形象,就是磅礴的却又虚弱的,他注定的悲剧结局更使他显得具有英雄气概。”
“就像项羽?”
罗晔笑道:“是的。”
他们静静地坐在车上,下了高速,罗晔指着一个小村落说:“我爸爸妈妈在毕业后就在乡镇工作,吃公家粮,我也在这里出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