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山茂夫正被千万痛苦咀嚼,他强行撕开一条缝隙的眼前花花绿绿全是上漫的噪点;他透过层层包裹在眼前的纷乱鼓荡的光亮灵力,看到一片茶金色突兀出现。那遥远又近的带着甜蜜的气息,不容置喙地熔化他的感官。
师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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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龙套。”
“茂夫。”
我们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灵幻新隆一瞬间仿佛听得到鲸鱼无声嘶鸣。
被灵幻握在掌心的毫不起眼的碎石片接触到影山茂夫的皮肤,骤然散发出一轮耀眼的恒星似的光芒,将两个人全部笼罩进去。
神的双眼缓缓睁开。
这是一块被祂触碰过的星球的残片,崩落成陨石偶然掉落在了地球的土壤中,里面记录着神微不足道的一点偏爱。
这本是不该被你们触及的视野。他们听见来自头顶的声音缓缓地说。但时空已成定局,所以被窥视到一点边角也无妨——这本身就是属于你的东西。
影山茂夫。
神第一次见到这个男孩,是在那只白猫被虐杀之后。瘦弱的男孩身上满是被殴打出的淤青血痕,无助地抱着那只猫冰冷的尸体,他那么普通地被欺凌,作踏脚石,无能为力。神怎么能看不到呢?那之后,男孩拿起了刀,但刀尖对着自己。他身上还有牛奶的味道,发丝被这泼上去的液体黏连着发硬了,校服袖子下纵横交错全是未愈的刀痕,与衣料黏合在一起。
神难得地叹了气;这叹息落了地。化为三十年后的一场台风,少年最后分化成beta,孤独一生,庸碌而亡。
就如同觉得路边流浪的猫可怜一样,过路的人类第二天给它带去了一袋羊奶。
祂第一次把浅桐从他的人生中推开,让冷面的教师和蔼了一点。影山茂夫的第二生不善言辞,没有结婚,依旧平凡一如路人。
祂第二次给了这个男孩一个温暖的家庭和一个弟弟;从天桥上走过的冷漠的男孩儿改姓影山,轮廓从此与他的哥哥相像。少年此生磕绊不多,得以感受冷暖。
祂第三次给了他一些朋友,一些可以围绕在他身边的人,不在乎他如何普通、如何形同路人。他此生在别人生活中的参与度依旧很低,依旧沉默寡言,但眼里已有了亮光。
人类看着舔舐羊奶的猫,突然觉得这还不够。这猫本该很漂亮,耳朵要立起来,皮毛不该如此凌乱,腿脚不该这样细弱,它本可以活成更好的样子。
于是祂第四次让这个男孩儿分化成了。十六岁他开始变高抽条,十八岁他轰然感受到了汹涌的信息素。影山茂夫在十八岁以后稍微优秀了起来,感情与信息素仍不外露,一生有些精彩,晚年安度。
神突然理解了。祂想:就让你的感情成为力量罢。
祂第五次给了他超能力,祂拨动一片星云,散碎的陨石奔朝银河系而去。影山茂夫堪称平凡的前五场人生彻底在这第六场变了样子,他身边尽是亲和的人,强大的力量的余裕让他能感受到世界之大。他遇到了更多人,习惯压制的感情顺理成章成为他超能力的来源,但他不很顺遂了,因着这过于庞大的力量出生起的介入,平静生活的裂缝越来越大,他意识到自己的危险,却没有人教他如何要控制自己。他这一生却有朋友因为误会与忌惮离他而去了;他仍旧一直没有伴侣。
神站在云端上方、宇宙之外,突然想要低垂下去听这六生的少年的心声。祂目睹影山茂夫的自信自卑如同观察潮汐。神想:好罢,那么给你一个老师、一个爱你的人。
祂第六次给了他灵幻新隆。一个本该在人生中失意的人,本该一次次埋没于网络的口诛笔伐——他是一只完美与影山茂夫互补的气球,能以在最适时的时候出现;能以与影山茂夫捆在一起。气球吊着这块石头,上不及云端,下不着深渊。他们悬空,平静地浮游,互相憧憬、弥补和理解,裂痕每每刚刚出现就被抹平。神想:可以了。
但神看到两个产生爱意的人头也不回地错过。影山茂夫直到分化后才发觉这感情是爱恋;这时灵幻已经悄无声息地从他的世界里退出了。
他缄默消化喜欢上了小自己十四岁的徒弟这件事,并做出了一个引路人自认为正确的选择:他抽身,退出,等待因他而暴动的信息素平歇;他想影山茂夫如此年轻强大,他该找个……不,他会有个更好的伴侣而非灵幻新隆。
结果他们此生心里装尽对方,却都选择孤独。
神就是在这个时候,看到了那深水中的鲸群。它们已在影山茂夫的七场人生中成为庞然大物,一生都潜藏死水,面对宇宙和虚无发出无人能懂的寂寥长鸣。
它们是影山茂夫无处可去的爱意的化物。
它们在哭泣。
神垂下头,躯体中浸泡茫茫星尘。祂端详那粒渺远的启明星,像人类于海雾中凝视灯塔。神的心声无悲无喜:最后再给你这个罢。
祂第七次给了他一个感官,藏在鼻底,等待他推开相谈所窄矮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