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义举
殿中寒轩正受宫众逢迎恭贺,一众妃嫔早兴味索然,各自携侍女出了正殿。而寒轩方才瞩目之人,便在此列。
斯人行于最末,出殿之时,见一众粉黛聚于中庭,未曾散去,便欲探究竟。踮脚去看,才见那珠翠盈盈之后,是点点烛焰。他心下明白,是为侍寝之事。
每日入夜,领宫便将一座连盏铜灯送入寝殿。其灯型如花树,每盏点一支花烛,上有妃嫔名号。皇帝欲幸某人,则吹其烛焰,此人便要沐恩侍驾。
此时皇帝已入寝殿,延贵妃为方才席间之事,尚在殿中哭求。领宫乃一龙钟老者,须发皆白,正颤颤巍巍扶住铜灯,候于门外。而一众妃嫔,只将其团团围住。人群之中,烟火缭绕,更将那老者熏得额汗涔涔。
人群之中,为首乃修嫔,一双凤目飞扬流转,言辞间顺手折下一支花烛,对众人道:“近来时气不调,本宫偶染微恙,怕难遂圣意,今夜既有捷报,又添新贵,还是劳烦姐妹们,去为陛下助兴。”
“想是寒暑不常,本宫亦恐难奉驾了。”见修嫔如此,又有数个嫔妃,灭了几点烛光。
而几重人外,那人身畔侍女立时明了此中情势,低低劝道:“娘娘,今夜贵妃见罪圣上,若此时有人乘隙邀宠,恐来日惹人疑忌,开罪贵妃,日子只怕更不好过。”
斯人略略颔首,前行几步,亦欲称病请归,不入是非中去。
挤到领宫近前时,那花树之上,已灯火半熄,只稀稀拉拉剩几点熠耀。其方欲伸手去取自己那支烛,却横出一只玉手,死死握住其皓腕。
“昀媛妹妹,近来宫中姐妹多染风寒,怎的你亦未可幸免?”修嫔巧笑间,生生将昀媛一只纤手按了下去。
“嫔妾本就体弱,教娘娘见笑了。”昀媛怯怯低下头去,不敢稍有动作。
“你多年闲逸,自不比我等人前辛苦,未得养息。”修嫔眼中精光一转,“且你久不面圣,机不可失,若得陛下青眼,时来运转,再无需多年屈居末流了。”
“嫔妾……”昀媛不知应对,只面色微红,垂首语塞。
而修嫔却生一诡笑:“你当明白,宫中尊卑有别,为本宫分忧,是本宫给你面子。”
言罢,只听得殿内皇帝一声怒吼:“你无需多言,朕心中有数,且回你宫里静心思过去吧!”
方见宫人轻起门扉,延贵妃珠钗横斜,又羞又气,颓然出殿。众人见此,便敛容屏息,俯身行礼,一时鸦雀无声。
延贵妃身后复听得皇帝扬声一语:“领宫!”
那老者步履极缓,手持宫灯,入得殿去。剩这满院粉黛,皆是如履薄冰,不敢轻动。
修嫔为余者之首,见两边相持不下,小心宽慰道:“放眼宫中,陛下最是爱重娘娘,今日之事,只怕尚有内情,娘娘无需多虑,待来日水落石出,陛下便知娘娘忠心。”
延贵妃神色略缓,由绿艳扶将,步下殿阶,淡淡道:“到底是你跟了本宫多年,略略懂事些。”
话音未落,听得一声门响,领宫自殿中出来,面目平淡,难辨其心意,故而院中之人,皆生一层心惊。
领宫目光缓缓移到昀媛身上,谦恭一句:“昀媛娘娘,您请回宫沐浴,准备侍驾吧。”
昀媛登时大惊,一片心凉,额角沁出细汗,而院中旁人,均是投来复杂神色。
延贵妃轻笑一声,袅娜几步,立于昀媛身前,嗔道:“平日你最是庸碌,今日倒教人刮目相看了。”
昀媛只六神无主,即刻跪下道:“娘娘恕罪,嫔妾粗陋微寒,绝不敢有争宠之心,望娘娘明察。嫔妾即刻去回陛下,嫔妾身有风寒,不堪承宠,请陛下移驾别宫。”
延贵妃笑意寥落,转身欲去,再不看昀媛:“风寒而已,本非大事。本宫且命人煎一碗良药,添你今夜喜气吧。”
内院之中,延贵妃怒意尚未遣尽,正殿里,寒轩背上冷汗,亦未曾全消。
对这往来恭贺,寒轩只草草敷衍,心中反复回味今夜之事,不禁暗叹:思澄平之谋,实是险招,稍有差池,则将功亏一篑。自始至终,寒轩举手投足俱是悬心。好在天宫见怜,并未失算。
与宫众纠缠一时,终有人来引寒轩出宫。寒轩便沿来路,向穹汉门而去。
一路看得九重宫阙,玉户珠窗,碧瓦璇题,与月交辉,一片流光溢彩。
行至门前,众人皆要出宫,故院中停有十数马车。一众佳人,同车马随侍,相谈扰攘,一片纷乱嘈杂。此时内宫之人已去,寒轩不欲多留,便亦寻自家车架。
不想于门边一片竹影幽光中,竟得见一张熟悉的清隽面孔。
寒轩大喜,却不敢声张,只悄然挪步,极压喜色,低低唤了句:“溪见!”
月色如银,唯几缕疏光,穿枝过叶而来。溪见掩身翠竹之中,虽看不分明,却亦可窥见其面上欢欣。
寒轩谨慎四顾,见无人注意,才浅笑道:“那个熙氏,可是你安排的?”
“何止一个熙氏。”溪见亦有点点得色,“你扶的那个宫人,茂苑殿的玉雕,乃至陛下口中那‘暴戾惨烈之事’,皆是府上一手安排。”
“人都平安送出去了?”寒轩极是机警,不敢流连,为避嫌疑,只侧身对溪见,佯作举目寻自家车马。
“想必已然出京。思澄平用其爱女房中侍婢,最是信得过。”溪见言罢侧身,见竹影微动,自其身后闪出一个少年,不过十四五岁,眉清目秀,与溪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