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咏入阵了,史洪磊也入阵了,一东一西,一左一右,直插辽人大阵。
这让甘奇着急无比,因为这会带来一个问题,那就是不得片刻就会乱战大起,时间再稍久一点,双方就会犬牙交错,犬牙交错之后,火炮就得停了。
若是不停,几乎就是无差别轰击,会有无数的宋军士卒倒在自己人的火炮之下。
甘奇就是再狠辣,亲手杀自己人的这种事情,甘奇也会有巨大的心理负担。这与命令士卒往前冲锋不一样,士卒往前冲锋是本分,是他们应该做的,而且生死之间,那都是敌我双方的事情。
若是自己人杀自己人,那真的就另当别论了。
所以着急的甘奇,起,大声呼喊:“朕在此处,朕没有死,朕就在这里!”
耶律乙辛也从马背上站起大喊:“陛下在这里,陛下就在这里,儿郎们,冲上去!”
炮击又来,耶律乙辛站得真直,躲也不躲:“陛下就在这里!”
耶律洪基却下去了,被耶律仁先与一众护卫拉下去了,周身盖着无数的木盾。
宋人骑兵,入锋刃一般插入了辽人两翼,不断向前凿击。
满场,已然不能形容,唯有一个乱字。
一团乱麻。
炮击,终于停了。因为狄咏与史洪磊两队骑兵已然入阵太深,这大炮不能再放了,否则必然把自己人打得人仰马翻。
甘奇,从火炮之处离开了,他没有再入城楼,而是到得城楼之前的垛口处,上得垛口,高高站起。
无数的牛皮大鼓就在他身后。
他要让满场所有士卒都看到他,看到他穿着一身金甲,就站在垛口之处。
那金甲手持长枪,长枪不断往前去指,还能看到金甲连连呼喊,虽然绝大多数人听不见那呼喊之声,却仿佛能感受到甘相公激励将士们奋勇的声音。
甘相公正在激励将士们向前,向前,再向前。
甘相公仿佛在说:“儿郎们,弟兄们,打败辽人,重赏,土地,钱粮,应有尽有。”
甘相公具体在说什么,不重要了。
“弟兄们,冲啊,跟我上啊,辽人皇帝死了,辽人要跑了……”军将们也在喊。
“上,上,辽人要跑了,多杀一个是一个,甘相公那里可少不了赏赐!”
面对面的契丹人,一边抵抗着宋人的冲锋,一边回头去看,他们真的想看到皇帝,许多人真的见过皇帝,他们只想知道皇帝是不是真的死了,因为华盖真的不见了。
前后左右,到处都能看到宋军的大旗,宋军甚至已经出现在大阵里面了。
“皇帝陛下应该没死!对,皇帝陛下肯定不会死!”无数辽人如此安慰着自己,却又频频回头去看。
无数的宋人一步一步向前,激动呼喊着,喊着杀着,前仆后继。
颓与败,两个不同的字,却是一种意志的变化。
一场如此血战,本就是一场意志的比拼。
颓与败,一字之差,细节上变化细微,整体上变化显著。
每一个军汉兴许感觉不大,却是那高高在上的甘奇,一目了然,他看着战线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前推,他看着一群一群的辽人依旧在血战,却又在节节败退。
这不是哪一个军汉忽然意志崩溃之后的连锁反应,这是一个整体的效应。
没有哪一个军汉忽然开口大喊“我不打了”随后拔腿就跑,因为他但凡喊出这句话,回头就会被人一刀给砍了。
甚至绝大多数军汉都自以为自己没有相信皇帝死了的这个消息,只是他们还是会忍不住回头去看,也左右去看,看看身边的同袍是什么意见,或者是什么神色。
金甲甘相公,还在那垛口之上站着,还在奋力呼喊,不断挥舞长枪。也召来零星的箭矢远远射来,却是已然太远,强弩之末到得甘奇金甲之前,甘奇避都不避,也不能避,依旧大喊,那挥舞的长枪,也是甘奇在击打远处而来的零星强弩之末。
敏感的耶律乙辛站在马上,清晰的感受到了变化,他声嘶力竭呼喊着:“不要相信宋人的谣言,陛下就在此处,向前去,向前去。”
向前去,向前去,耶律乙辛身边的人都听得见他的呼喊,甚至也想奋力向前去。不过也就仅此而已。
局面就是如此,溃败还没有,颓势已然无法逆转。
宋军在奋力厮杀,辽军也在奋力厮杀。
狄咏不断深入敌阵,哪怕身边一个一个的骑士被辽人抱摔在地,他依旧两眼只往前看,口中时不时出得一语:“跟上,都跟上。”
时间把艳阳变成了红色,已经靠近了山河尽处,披撒出一片血光。
大势已去了,耶律乙辛喉咙沙哑地站在马上,亲眼看着一群狮子变成一群羊的那个痛苦的过程。
耶律乙辛转头看向皇帝,用沙哑而又疼痛的声音说道:“陛下,咱们退回临潢府吧!”
耶律洪基闻言大怒,把头从木盾之中露了出来,怒而呵斥:“敢言退者,死!”
耶律乙辛顿了顿,看了看耶律仁先。
耶律仁先咬了咬牙,也道:“陛下,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咱们……”
“仁先,你也想死不成?朕乃大辽之天子,契丹之皇帝,坐拥万里江山,列祖列宗在上,尔等也是我契丹皇族子弟,不为社稷效死,岂敢说出这般无耻之语!”耶律洪基甚至不敢相信,不敢相信自己最信任的两个人会在战场上说出这种话。
耶律乙辛点了点头,目光坚定:“好,那就不退!臣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