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忘记了那段日子是怎么度过的,好像每天、每天都昏昏沉沉的,每天都在埋头学习,用忙碌把记忆里那个人埋葬。
高考后,得偿所愿,被心仪的大学录取,然后想给自己一个奖励,和洛川一起去登山,却把洛川弄丢了。
从那个山林出来后,一遍遍有人问他洛川去哪了,洛川怎么不见的。
他就一遍遍地说,说当时他们迷了路,被熊袭击了,洛川受了伤,东西也都丢了,洛川叫自己不要管他,让他先出去,他不肯,后来一觉醒来,洛川就不见了。
他一遍遍向那些问他的人诉说,一遍遍品尝当时发现洛川不见的绝望。
刚开始那些人信,洛川的妈妈也信,信洛川是好心,信他是不想拖累自己才离开的。
后来风声就慢慢变了,开始有人说洛川受伤后,他嫌洛川是累赘,故意抛下他。还有人说,洛川受伤后,他就杀了他,自己跑出来。更甚者,说他们当时东西都丢了,没有吃的,他就把洛川吃了,因为他当时跑出来后瘦的惊人。
洛川的妈妈开始并不相信这些言论,但流言在那个小镇越传越凶,洛川的尸体又一直找不到,她也就开始相信是贺苍故意抛下洛川,或者杀了他,甚至吃了他。
之后她就一次次来家里闹,妈妈就面如死灰地守在一边,任她闹。
曾几何时,洛川的妈妈也待自己无比亲密,爸爸去世后,洛川一家更是时时照顾他们母子,两家人亲如一家。
但是因为他,事情完全变了样子,他对洛川愧疚,对洛川的家人愧疚,对自己的妈妈更是满心歉意。
所以他当时一度不想来上学,不想这个他和洛川一起考上的大学只剩他一个人。
但妈妈百般鼓励,让他来上。
一个人来到这里,天长日久,留给自己思考的时间就有了很多,他也渐渐看清这件事的性质。
的确有很多事因他而生,他也对很多人怀有歉意,但这并不代表可以把所有的、甚至是莫须有的罪责归咎到他身上。
他对洛川愧疚是真,但他并没有故意抛下他,并没有做背弃朋友的事。
所以他无视小镇的流言,也不睬同学的疏远。这些人不相信他,因为他们并无交集,他也无需这些人廉价的信任,无需因为他们的不相信,失去继续生活的勇气。
可是卓然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他也说不上来,但很久没有一个人的想法,让他如此在意。
可能越是对在乎的人,越想掩藏自己的不堪。
当发觉自己的过往被他知道时,只觉得像是小心翼翼守了多年的遮羞布被猛然掀起,除了逃掉没有别的想法。
不知道他会怎么看自己,担心他的不信任,没有力气去面对。
真是失败啊,贺苍想,不认识这个人就好了,也不用管他怎么想。
跟以前一样就挺好。
可还是……舍不得。
就是这种感觉,舍不得的感觉,舍不得这个人。
不敢见他,又想见他,又怕他用怪异的眼神看自己。
……
无声盯着湖水看了很久,贺苍终于站起身:“妈的,干脆来个痛快,我他妈才不想一天天跟死狗一样。”
“谁是死狗啊?”
身侧突然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
贺苍猛地扭头,就看见卓然反光的白牙正一闪一闪地冲自己乐。
“我有没有说过,如果我喜欢你,就会找到你?”卓然说,“你让我找的很辛苦,可我还是找到你了,从初中到现在。”
贺苍被他说的有些糊涂,心“砰”地一跳,张了张嘴,没有说话。
“贺苍,我真的挺着急的,”卓然说,“秦泽说拐弯抹角不适合你,但我还是怕吓到你,因为我觉得,你不是那种……你需要细水长流。但是现在,我真的等不及了。”
“我想了一路你为什么突然不理我,想来想去,我也只能想到,因为我知道了你跟洛川的事。”
“我知道又如何呢,贺苍?”卓然目光幽深地看着他,“你在担心什么?”
贺苍嘴唇紧抿,看了他很久,才开口:“你相信我做了那些事吗?”
顿了下,他又说:“你相信我故意抛下洛川,独自逃走吗?”
“贺苍,”卓然笑的苦涩,“你不理我是觉得我不会相信你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