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正平的来意本来只是想试探一下宣向明的口风,看对方是否能帮到自己,但没想到宣向明所知的信息远比自己要多,一时间也是听得入迷,毕竟这两国交战而且没有涉及大明,可以放心大胆看热闹听八卦的机会,在当下的这个时代并不多见。
当然他也注意到,宣向明所掌握的信息中有不少细节应该是来自亲历者的讲述,很显然对方有更直接的消息来源,而并非完全来自于市面上各种传闻的道听途说。
普通人只知道海汉军在平户的作战大获全胜,但具体经过如何,那就只有参战部队的军人才知道了。这倒也正合了马正平的心意,他本来就是打算尝试通过宣向明找到结识海汉军中人物的机会,这下似乎还真有了成事的可能了。
“宣老板对此次战事如此了解,想必是在海汉军中有知交好友吧?”待宣向明说得差不多了,马正平才开口试探着问道。
宣向明笑了笑道:“倒也不是什么知交好友……我有一个远房亲戚,正好便在海汉军中服役,此次也参与了征讨平户的行动,所以会知道得多一些。”
马正平听得眼神一亮,连忙追问道:“想不到宣老板还有这种关系,那可否让在下作个东,当面听这位军爷讲讲打仗的故事?”
“倒是没看出来,马老板居然对这行军打仗的事情如此有兴趣。”
宣向明虽然话多,但脑子也不笨,自然能察觉到马正平对此有着异乎寻常的兴趣。而早前两人在定海港观赏阅兵式的时候,这位马老板对海汉军的兴趣似乎并没有现在这么大,很显然是在最近这两个多月的时间里,马正平的思想发生了某些奇妙的转变。
马正平不动声色道:“在下这次过来,就是准备在舟山岛购置地皮兴建商栈,今后将会在此长期经营。舟山这地方是海汉国驻军之地,那当然要设法结识一些军中人物才行。宣老板如能代为介绍,日后在下定有回报!”
马正平的话听起来也算比较合理,宣向明也想不到马正平是另有所图,在他看来其实帮马正平居中介绍一下也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既然对方表示会记下这个人情,宣向明觉得顺手帮上一帮倒也划算。说不定日后在扬州那边有什么需求,这马正平也能给自己帮上忙。
扬州盐商要在舟山设立商栈,即便宣向明不是做这一行的,也能品出其中有些不寻常的味道。毕竟几个月之前扬州所发生的那场半公开的血战,明眼人都知道是海汉出手教训了当地盐商,两者之间的矛盾之深,已经不仅仅只存在于生意上了。
海汉当时并未对扬州盐商公开宣战,所以即便当地官府知道下手的人极有可能是来自舟山,也只能装聋作哑把这死伤甚多的一场恶斗定义为民间冲突,摆平各方之后就草草结案了。而吃了大亏的山陕盐商虽然不甘,但也知道跟海汉公开叫板殊为不智,只能把打掉的牙往肚子里咽。
而宣向明因为有远房亲戚在海汉军中,所以恰好便对其中内幕知晓得更多一些。比如扬州两派盐商的内斗,他就略知一二。如今马正平二访舟山,而且表示要在这里建立商栈长期经营,看样子是海汉官方已经与包括马正平在内的一部分扬州盐商达成了协议,今后扬州的盐业生意,或许就将会有海汉参与其中了。
以宣向明的学识,当然不足以从这种碎片化的信息推断出大明盐业将会朝什么方向发生改变,而这种改变又将给大明的经济带来何种影响,他只下意识地认为,扬州盐商跟海汉人的合作是一种强强联手,要钱有钱,要枪有枪,恐怕很难再有谁能够阻挡他们在盐业领域称霸一方了。
至于说扬州当地的盐商斗争是否已经结束,马正平是否仍会面临巨大的竞争压力,在宣向明这个局外人看来完全不是问题,毕竟都已经抱上海汉这条大腿了,难道还需要担心这买卖赚不到钱吗?
基于这样的判断,宣向明觉得趁这个机会给马正平引见一下自己的远房亲戚也不错。马正平能在舟山开商栈就说明他已经得到了官方的认可,只要交往间不涉及那些军中机密,应该也没有什么大碍。
“马老板既然有心,那我回头帮你联系一下,另行安排时间碰面,你觉得如何?”
马正平自然一口应承下来,并表示届时会在城区内找一家环境好点的酒楼,请宣向明和他的远房亲戚边吃边聊。当然了,时间是越快越好,他希望能在获得更多的信息之后,再决定是不是要马上砸钱在舟山修建商栈。
毕竟这商栈一建,就相当于是公开了与海汉的合作关系,而山陕盐商也一直都悄悄关注着舟山的风吹草动,自己在舟山的大动作看肯定瞒不过他们的耳目,届时会让双方的争斗进一步加剧,对徽籍盐商来说可能会出现更多的麻烦。那自然是先确定海汉军方的态度再建商栈,这样安全系数会更高一点。
不过唯一的问题就是马正平尚不清楚宣向明这远房亲戚在海汉军中到底是什么职位。宣向明只肯透露是一名军官,就没有更多的信息了,马正平也只能祈祷这位老兄不要是那种最基层的小军官,那样的话别说指望对方关键时刻帮忙了,说不定人家根本就不清楚上头跟徽籍盐商商议合作的事情。
马正平怀着惴惴不安向宣向明告辞离开,不料刚从宣向明的店铺出来,便听到有人招呼自己,转头一看这人自己倒也认得,是上次来舟山时见过的包工头穆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