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青岚装醉的本事一流,即便是只抿了半口清酒,照旧能让双颊酡红。
眼皮好似千斤重,半阖不开地眨巴几下,青年望向敖战的时候眼神游离,似乎是在问:“你们在说什么?听不清楚。”
敖定波刚刚才见识过青年给酒娘递银子时的动作敏捷,如见看他有恃无恐地装醉,让自觉涉世未深的小龙王看得目瞪口呆。
更震撼的事情还在后面。
只见原本应该毫不留情戳穿这厮弄虚作假的龙王大人沉吟半晌,最后竟是信了那小子连篇的胡扯鬼话,抬起手背贴在张青岚额前,蹙眉低语:“是有些发烫。”
敖定波无语凝噎,郁卒得一口闷了小半瓶清酒……他这才算是看明白了,在场三人,就数自己最多余。
张青岚如今不过是一抹神魂,靠着真龙内丹供给的灵气连同自身修炼,不晓得花费了多大的功夫才堆出来个能够让寻常人也看得见摸得着的灵体。
没人晓得像他这般“半人半魂”的体质若是饮酒,最后会是怎么样的影响……如此,也就怪不得敖战过分紧张了。
青年此时的醉酒神态演得有七八分神似,见敖战一副想要把他从银霜楼直接扛回龙王府的模样,直接伸出来素净的一只爪子,将桌台上剩下来的半盏酒迅速扒拉到自己面前,仰脖一饮而尽。
喝完了还不忘记咂咂嘴,面无表情地打了个酒嗝。
一切就发生在转瞬间,敖战来不及阻止,只能无奈看着张青岚一头埋倒在自己怀里,闷声喊道:“我喝醉了。”
……蒙混过关之心可见一斑。
敖战瞬间明白过来青年是在装醉,随后像提溜小猫儿似的把人撑起来,语气危险地喊他大名:“张青岚。”
张青岚非但没害怕,反而把脑袋埋得更深,吭都没吭声,继装醉以后妄图装睡。
敖战本是不想惯着他的,当时就要就依着这样的姿势把人直接拎回家。
只可惜还没等到东海龙王亲自动手,就听到从银霜楼后厨的方向倏然传来鸡飞狗跳一阵叮当乱响。
紧接着便是少女清澈脆亮又着急忙慌的一嗓子:“恩公!”
敖定波被那声音惊得一个激灵,再回头时才发现对方嘴里的“恩公”又变了一副模样——
张青岚脸上的绯红连同醉意瞬间褪得一干二净,只不过倒也不是什么正儿八经能唬人的做派,反而暗暗耷拉着眼皮嘴角,缩在男人背后,试图避开同毕菁碰面似的。
敖定波一脸悻悻,捧起酒瓶往嘴里又灌了两口。
敖战在另一边双手抱臂,见状冷哼一声。随后不露痕迹退开些许距离,把原本被他遮挡在身后的青年彻底暴露出来,很有一种见死不救、落井下石的意味在里面。
“恩公!”毕菁揉了揉眼睛,发现在墙根底下缩着的那人还真是张青岚,兴奋得在原地蹦跶几下,不多时便揣着她的酒篮子往酒桌跟前凑。
那日清晨自己刚醒过来,还未踏出房门,就望见毕新浑身沾着滋泥儿,双目紧闭地躺在院子里头的那颗老槐树底下。
小孩虽是脸色苍白浑身狼狈,但到底是囫囵地回来了。而且最让毕菁高兴的是,小弟身上虽说是脏污了些,可不仅半点伤痕不见,甚至还长了肉、比先前墩实许多。
之后待到毕新再睁眼时,已是把很多不好的经历都忘记了,余下的只有心心念念的烨城小吃,以及休沐日后重开的学堂。
毕菁回想起数月之前,自己在城门口冲着张青岚说的那些、连她都不一定相信对方能做到的无理祈求,双目顿时忍不住有些湿润。
毕菁抿着唇,一双杏眼晶亮,仰慕地朝张青岚望过去,大方道:“阿菁晓得,弟弟他定是恩公您亲自找回来的对不对?”
少女的一句话勾起了张青岚的回忆,他不露痕迹地朝敖战瞥去一眼,思及当日被埋在祭坛地下、奄奄一息的无辜百姓……大概都是敖战将人施法消了记忆,再送回各自的来处罢。
张青岚刚想开口将事情说个明白,耳边却是忽然响起敖战传音入密之声:“将错就错,未尝不可。”
男人轻敲几下那快要喝干了的酒盏,朝青年挑眉示意。
对着敖战,张青岚自然是听话的,最后也只不过是顶着毕菁的热切视线,模棱两可地点了点头。
“多谢恩公!”少女雀跃,从腰间的酒篓子里接连取出来好几个瓷瓶,看那花纹质地便知道里面盛着的并非什么劣酒:“这是小女亲手酿的酒水,名唤‘春日醒’,一点心意……恩公千万要收下。”
张青岚神色淡淡:“姑娘言重了,不过是践诺而已,不足挂齿。”
对面的南海龙王看这两个凡人你来我往地推拒几回,被这些繁文缛节惊得目瞪口呆之余,终是忍不住心中烦闷,伸手大包大揽地够过来几瓶子好酒,哼哼唧唧:“你们不喝,本王来喝。”
说完不等青年阻拦,拔开其中一瓷缸的酒塞便咕咚咕咚地牛饮几大口——再然后,就是两眼一翻,抱着酒缸昏睡过去了。
毕菁也不生气,只不过笑着将那木塞子塞回酒缸口,轻点一下上头裹着的绸布,摇摇头道:“都说‘春日醒、春日醒’,今儿不过才腊八,这位客官可有得睡咯。”
闻言,张青岚眼神微微发亮……只可惜,终究还是不比敖战眼疾手快,被一把捉住了那伸向酒罐的魔爪。
毕菁恍若未觉,仍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
“既然如此,”张青岚脸色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