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有多决绝,现在就有多愤恨。
江慕之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在面对刘谌的调侃时,可以坦然地说一句,她不喜欢。
也可以在容非瑾戳破她们之间最后的窗户纸时,目光清澈地看着她,说,我不喜欢你。
如果不喜欢,她的发小是不是就会相安无事,无忧无虑地活过这一生,唐叔和唐婶就不会白发人送黑发人,一夜之间老了十几岁,而她也不会和父母恩断义绝,不会在张祺洛和容非瑾结婚时背井离乡,半生孑然一身,也不会为了容非瑾拼了一条命也在所不惜,最后也就不会落得那梦境中的一般下场。
——众叛亲离,抱恨黄泉。
第4章
若是能让江慕之自己选择,她宁愿自己是真的死在那场地震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回到年少的时候,成为十八岁的江慕之继续活下去。
有些事情,不是说骗自己还未发生,就真的没有发生的。
生死尚可挽救,感情却怎能磨灭?
她对容非瑾的爱与恨,早已深入骨髓,那些消失在历史的长河的过去,就像是用锋利的刀子,一笔一划地刻在了她的脑海,巍然不动地伫立在她的世界里。她还是会在无数个辗转的寂静长夜中,无法入眠,还是会在午夜惊醒时分,忽然就泪流满面。
就算她拥有了这具年轻的身体,也没有了那时的飞扬那时的心境,就像把一个迟暮的老人强行塞进一个年轻的躯壳,表面上青春靓丽,内里却早已腐朽不堪千疮百孔。
如果可以,她多么希望,自己可以化作一缕幽魂,去到十七岁那年,为狼狈的自己撑起一把长伞。
从此魂飞魄散,也在所不惜。
你我,也再不相干。
江慕之与容非瑾的初识,发生在一个同今日一样的雨天。
那时她还在江海大学附属中学上高三,与江海大学只隔了一堵墙,从江海大学最偏僻的那条小路出来,就能看到海大附中的大门。
2016年6月5日,距离高考还有两天,海大附中组织送考。
江慕之提前一周问过江亦农,送考那天要不要来接她,如果接她,她就不报名坐校车了。
江亦农略思索了下,那天大儿子要回学校,他得去送他。刚想要拒绝,一抬头却看见小女儿佯装淡定却按捺不住用期待的眼神看他,愧疚一下子就涌上了心头,拒绝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就点头答应了。
听到肯定的答复,江慕之的唇角难以抑制地翘起,像是得到了喜爱玩具的孩子,眼睛亮晶晶的,却故作矜持地沉声道:“好。”
高中三年,近三十七个月,一百五十六个星期,她每周都要回家,却是江亦农第一次答应来接她。
她第一次觉得,高考真好。
江慕之永远也忘不了,那天是周一,下了瓢泼大雨。
因为雨势太大,考前动员改在了高一教学楼一楼的报告厅内进行,高一高二参与的送考活动不了了之。
动员结束后,学生们该坐校车的坐校车,该等家长的就到大厅里等家长。
学校里的人一个接一个的离开,原本萦绕耳边包裹着江慕之的欢声笑语嘘寒问暖也消弭在空气中,江慕之大包小裹,手上还拎了一把伞,浑身僵硬地站在大厅里,心情逐渐从喜悦、变为忐忑,最后变成绝望难堪。
整个教学楼里,就只有她一个人,穿着天蓝色校服。
下课后,还有学弟学妹们,远远地看着她窃窃私语,似乎是在好奇这个学姐为什么不回家。
江慕之被看的又羞又恼,恨不得钻进地缝里,可她的自尊心告诉她,那样只会显得自己更像一只可怜虫。
她强撑着冷着脸,紧抿薄唇,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手表,距离约定的时间已经过了三个小时。
一定是路上堵车了,或者是雨下得太大了,车子被淹了,抛锚了,再就是出了车祸,车子被扣下了……
江慕之越想越玄乎,思维甚至发散到,若是父亲真的出了什么事,母亲该有多难过,哥哥的大学也上不下去了,她得好好学习,出人头地,扛起养家的责任……
可是,她内心更深处,却有一个声音告诉她。
——哪里有那么多的意外,父亲没来,无非是雨太大了,他要送他的宝贝儿子回学校,就把答应了她这个便宜女儿的事情抛到了脑后。
而她这个被抛弃的可怜虫,居然还在这里替他找借口。
醒醒吧,江慕之。
你在那个家里,永远都是多余的存在。
江慕之终于决定看清这现实,不再欺骗自己,冷着的脸,忽然讽刺地笑了一下。
何必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