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与过去告别而后割裂的方式。
感受着自由的风,潇洒的雨,空气里尽是潮湿的气味,竟然还挺好闻——我好像明白为何师父愿意归隐山林了。
行军路上,我喜欢雨过天晴后土路两旁不知名的野花,枯木散发出的淡淡的腐朽气味,还有它上面长出的蘑菇、木耳。再往前走,水气减少,密林也逐渐消失,远处全是光秃秃的山崖。
大军最终驻扎在了祁平滩,连片山谷中唯一一块完整的小平原,离南蛮残部只有几十里的路程。
天可怜见的,我看的最少的书就是兵法,毕竟从没想过到风餐露宿的军营里来,亲眼看着刀剑相向、血肉横飞的场面,这里所有的场景都让我忍受有余而适应不足。
待在军营里研究了好几天的兵书,顺便听了听大能们讨论奇绝之阵的破解方法,还是觉得对这残部了解不够多。沙锦的小舅子当时带走的巫师可是声名赫赫,除了沙钰便属他最厉害。他在那悬崖峭壁上布满了伤人的邪阵,若是做人海战术此战必能大胜,但消耗损伤太多,对这个小小残部实在没必要。
斟酌了好几天,决定带一众部队深入腹地实地勘察一番。我向来讲究实干,什么事还是亲眼所见、亲身接触才能让人心安,建运河是这样,带兵打仗也是如此。
这些万丈峡谷的底部错综复杂,往往一个岔口能有四五条路,像一个巨型迷宫。那些偏门的小路因为隐蔽性高,肯定被设满了阵法,这时候走大路才是最安全的。
我和南宫将军打好招呼,带着一个连的人前去探路。两旁山崖在眼前身后一齐逶迤,马蹄踏出飞扬的尘土。猛地,我感觉某处谷地有些眼熟。
应该是错觉吧?这里许多地方都长的一模一样,分辨不甚清楚。
在这谷地绕了一整圈,发现它的地理位置十分微妙,在许多陡峭的悬崖上方往下看,这里都属于视线盲区,还有一些藏身的山洞,可放置数万军队。
还在想着排兵布阵,身旁副将突然开口:“大人您看,这里有个石碑。”
那石碑半截已断,上半部分覆盖在黄沙之中,只能看出个轮廓。士兵把它从沙土里扒出来,抹掉上面的灰尘,“上方谷”三个字映入眼帘。
上方谷?
瞳孔骤缩惊出满背冷汗,拉马缰绳不由紧了紧,那马被我勒的两只前蹄腾空,一声嘶鸣回荡在空旷的谷地之中。
难怪心里一直不踏实,总觉得忘记了什么——满心满眼都是她刘月盈的凌空盛世,竟把“自己”的结局忘了。上方谷是什么地方,我还是有印象的。那不是我,而是以前她那倒霉皇夫的葬身之处。
“大人?”副将见我脸色不好,我只是摇头,心下立即开始思考这破局的方法。
死么,不,一点也不想死——才刚刚割舍两世的执念,想要为自己而活一遭。这辈子,从头到尾也没成为她的皇夫,将来若在汗青上留笔,我只是个被废的右丞相,而不是她凌空帝的后宫正室。
这是历史,被我改变的历史。所以,我完全可以改变自己的命运!
“你们列队在此等着,我再去探一探这谷地。”上方谷被众多陡峭的悬崖围绕着密不透风,果真无解了吗?纵马在谷地内仔细打量,不放过每一个地方。
跑了许久,感觉到马的喷鼻,估计是累坏了。下马,把它迁到一个山洞里稍作休息。
拧开行军壶灌了一大口水,没有降雨的日子里这里终日艳阳高照,只需片刻便会让人大汗淋漓,我从没经历过这些,以前的生活还是太娇贵了。
汗水顺着头发丝往下流,打在脸上,鼻尖呼出的都是带着砂尘的热气。揉了揉眼睛,有点嫌弃这样邋遢的自己。
在这阴凉的山谷里席地而坐,看着远处犬牙差互的崖壁和遍地黄沙,想着有的没的,神思天外。
远处突然冒出一个小红点,很小很小,然后逐渐放大。我以为这是海市蜃楼的幻影,可它好像直径冲我这里而来。
瞬间有些慌乱,后悔没让军队跟过来,直到——红点落在我面前。
“好巧啊虑娃娃,我们竟然在这里偶遇了呢!”沙钰阳光灿烂的笑脸近在咫尺。
我看着她一如既往贱贱的脸,白天都没反应过来。真是好久好久都没看过她了。
“姐姐知道自己很美丽,虑娃娃也不至于看痴了吧?”她挑起单边眉毛,饱满的红唇说着自恋无比的话。
“……真是巧,在这鸟不拉屎的戈壁滩也能‘偶遇’。”我重重念了最后两个字,然后立即问道:“小织和晏喜可与你在一起?”
她微微一愣,然后点头。
“她们现在可好?”
“织娃娃的顽疾差不多根治了,晏喜伤得重还是没醒,不过有穆蝶至在,暂无生命之忧。”
听完终于松了一口气,紧接着又问她:“许久不见,为何突然来这里?”
“这不是,关心你嘛。”她冲我眨眨眼,飞扬的丹凤眼带着摄人的魅惑,我下意识往后一步。
“喂,你这样做什么,”沙钰发现了我的小动作,非常不满:“告诉你刘月盈不是好东西,你非不相信,定要吃了大亏才……”
“别与我提她!”我听见那三个字就心里发慌。
“好好好,不说。”沙钰住了嘴,周围瞬间安静下来。
黑黢黢的山洞内,我与她面对面站着不说话,无端生出些诡异的气氛,一旁战马的喘息都听得一清二楚,好像还混杂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