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位改变实在是件很微妙的事,总之等墨砚反应过来时,他在军中的称呼就从“喂”“哎”之类的叫,变成了“墨砚兄弟”。
除此之外,平日里若是缺了什么,稍微说上一句,不必专门去提,第二日就有人送来。
墨砚对此适应良好,或者说他觉得这才是正常的……
他家主子本就该被人捧着。
但作为主子的白穆却觉得不太对。
燕骁擅长突袭、爱出奇兵,他总愿意以最少的代价换取最大的成果。
但现如今,接连几日都是大张旗鼓地出军对垒,这实在不是他的作风。而且动静太大,反倒让人觉得是在做戏……
说起来,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过燕骁了。
远远看去的铠甲不算——面具一挡,谁知道里面是人是鬼。
白穆心里不好的预感愈重,他戳了一下系统,“三儿,帮我定位一下,燕骁在哪。”
系统立刻显示了位置。
白穆失手打碎了手里的茶盏。
墨砚听到动静看过来,连忙道:“嗳!主子您别动,小的来收拾。”
白穆仓促点头,连谢都来不及说,匆匆道了句,“我出去一趟。”
话音未落,人就到了帐外。
墨砚听下手上的动作,有点茫然地看过去。
到底怎么了?他家主子这么慌……就是当年殿试前夜也不见主子这模样啊。
没人解答他的疑惑。
白穆一路急跑到主帐,路上叮叮咚咚的人设扣分不断,但是这点小分数白穆已经无暇顾及。
北地产马、且民风彪悍。对上自小在马背上长大的匈奴,单论战斗力,汉家自然是远远不足的。但若论战术计谋,泱泱华夏,老祖宗留下的东西足够套路这些尚无成型文字体系的胡人好几辈子了。
但这段时间交手下来,他们却发现对手也学会了设计陷阱、卖出诱饵,逼迫燕家军硬碰硬。
据规城探子来报,塔塔手下新来了一位汉家军师,深得信任……这几次的交战布局都是出自他之手。
而最近这数次次交手,燕家军虽然是胜,却是惨胜。
白穆想起了前些天自己半开玩笑的提议——
在正面大张旗鼓对垒,降低其警惕,然后派人偷袭,直接解决那军师就是……左右一张汉家面孔,在匈奴人堆里太好认了。
天知道他就随口一说,这里面的操作难度技术细节都完全没提。而且领刺杀任务的那个人,都可以算作是死士了,要是没什么特别的能耐,基本就是个有去无回。
只是,看看燕骁现在的定位,白穆只觉得一口老血卡在喉间。
——这什么情况?!千万别是他想的那个意思!
白穆一路行到主帐,全然无视了伸手拦他的卫兵,猛地掀开帘子。
守门那士卒没有防备,竟然被白穆一错身进了去,他连忙进来抓人,“裴大人,将军和林军师正在议事!您不能进啊!”
帐里传来沉沉的一声,“出去。”
也确实是燕骁的声音。
“是。”
那士兵领命出去,白穆却留在了帐内。
不像谨遵军纪不敢随便乱看的卫兵,白穆一进来就看见了里面的情形。
哪有什么燕骁?!
不过是一个赤着上身、正呲牙咧嘴上药的燕凌,还有个帮忙搭手的林洵义。
白穆瞥见一旁脱下的铠甲,总算知道了这几天领兵的“燕骁”到底是怎么回事。
三人视线相汇,一时没人说话。
燕凌最先有了反应,他迅捷扯过一旁的被子盖在身上。他身上伤口不小,白穆都能看见随着他动作往外渗的血。
……看着都替他疼。
在燕家军的这段时日,虽然白穆尽力拉开距离,但奈何对方是个一根筋的直肠子,完全看不出来白穆委婉的拒绝。故而,现在整个营地里和白穆关系最好的,还是要数这位小燕将军了。
白穆忍不住往前了一步。
一直很迟钝的燕凌,难得敏锐了一次,立刻高声道:“我没事!”
随即就被林洵义敲了,“你是想让多少人听见?”
——他刚刚用的是自己的声音。
燕凌悻悻,又小声重复了遍,“我没事。”
说着,甚至还想要给白穆比划两下。
被这么一打断,白穆本来焦急的心情倒是奇异的缓和了不少,他摇了摇头,制止了燕凌的动作,道:“别乱动。”
燕凌当真就一动不动了,连眨眼都不眨。
白穆:……傻狍子。
他有点儿想笑,但还是忍住了。
旁边的林洵义:……
他视线从白穆身上略过,又转回来看了燕凌两眼,似乎想说什么,最后还是闭了嘴。
教育弟弟这事,还是叫燕骁他自己来吧。
他上前两步,挡在白穆和燕凌中间,问:“裴兄知晓了?”
白穆:“……”
他一时被噎住了。
你们都这么直接承认的吗?本该带兵打仗的主将孤身深入敌营,这操作你们不觉得哪里有问题吗?
还有,为什燕凌冒充得这么熟练?!这种事难道还不是第一次吗?!
——说到底,他这个本该是外人的人,为什么比他们自己人还担心?